第七十二章蒹葭苍苍

三个人赶来赶去的，也没顾得上吃饭，回到家中已是饥肠辘辘。院子里，陆老太太带着媳妇孙女儿洗的洗，晒的晒，正忙乎着紧。

一上午的功夫，新一批的艾草已经都洗净晾在了院子里，一阵风吹过，满满当当的都是艾草那股子浓烈而不散的味道，陆姐儿还取笑说今天夏天家里的蚊子肯定比往年少，这不，都给艾草的味儿给熏跑了嘛。

看到三人回来，陆氏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去厨房给拾掇了两小菜，还特意盛了没有豆干糠米的白饭，坐在桌旁笑着看他们吃得香甜。

吃完饭，二丫三个就打算也跟着帮忙，可老太太她们说什么也不让她再累着，非要她休息休息不可。

扭不过长辈的一番心意，二丫只好搬个小板凳坐在一边看她们忙，眼神在陆姐儿挑拣出来的那堆杂草里瞄两圈，心里盼着能再找出点薄荷之类的新药材出来。

可惜薄荷并不是那么好出的，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没找到什么建设性意义的药草，好在艾条的数量呈直线上升，让她心里仍充满了成就感。

虽然济民的订单是五十斤，不过家里还在不停地赶工生产，大柱大郎几个甚至把村子附近的大小山头都跑了一遍，直到找不着一簇簇一丛丛的艾草才算作罢。

二丫看着量多，就把其中一部分按常规方法做成艾绒，放在家里等着来年再用。

村里人看到他们每天背着一大筐的杂草回来，都指指点点的，还以为全家都疯了呢，这会儿不去田头干活锄草施肥的，反而捣鼓些这个，也忒不务正业了吧。

难怪，整个村里就数他们家最穷。

虎子他娘有一回碰到陆氏，还跟她好意地提醒了一下，孩子们捣鼓捣鼓也就是了，这当爹娘的怎么能撇着农活也扎头在这里的？

再说了，上回二丫做的是药，可这青，谁家不认得？今儿也不是端午，要那么多干啥用？

陆氏犹豫着想跟她说了两贯钱的事，可斟酌了一下还是咽下了，只好陪着笑道了谢说点不着边际的，就这么含含糊糊过去了。

虎子他娘也听出她有些言不由衷，可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就算关系再怎么亲近怎么好，也不好一直去提这个，好意地提醒了两遍，也就作罢了。

二丫的伤腿已经好了大半，可家里也不让她出来走动，伤筋动骨一百天的，搞得她也挺郁闷，只好巴拉巴拉等着再次去交尾货的日子好出门。

看到她趴在窗口一脸郁闷的，大郎几个忍不住哈哈大笑，每天看她小脸摆谱一副很小大人的成熟样，总觉得这妹子比大姐还大姐，这会儿看她露出孩子气，心里顿时有了当大哥的感觉。

“二丫乖，等过几天腿好了就能到处跑了。”

二丫听得大大地翻了白眼：这叫安慰么？分明就是幸灾乐祸，赤露o裸的笑话我

看到她真有点不高兴了，大郎赶紧挠着后脑勺嘿嘿笑着又道：“喏，这回大哥跟你说真的了。这两天你还是不出去的好，省得你听了生气。”

“什么事啊？”青天白日的，又出什么蛾子了？

二郎轻描淡写地接了一句：“也没什么事，就是那些村人议论两句。”

“怎么没事？那群臭婆娘，一天到头正事不做到处嚼舌根，要不是你拦着，我非上去跟他们评评理不可”大郎也不知在抗议二郎，还是在愤世嫉俗，挥着拳头一脸激动地叫嚷着，弄得二丫只好头疼又无奈地揉着脑袋叹气了。

这爹娘的性子都没这么火这么温的，这大哥二哥都是像谁来着？

“大哥，你也别气了。别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咱们挣自己的钱不就得了？闷声发大财，有什么不好的？”

见二丫跟二郎又站在统一战线上，没人支援自己，大郎郁闷地拧了下眉毛：“你们两个咋老这么没劲，算了算了，我听你们的就是。”

说着，回去抓了一大把艾草塞进石臼里，拿起石杵砰砰砰地一通重捣，看得弟妹两个也不知是该好笑还是无语了。

不过，大郎明显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不一会儿，又蹭蹭地跑到二丫跟前，献宝似的冲她直笑：“等你腿好了，哥带你去个好地方咋样？哪可好看了，你要去了，保准你喜欢。”

“什么地方？”看他一脸邀功的模样，二丫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大靠谱，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不会又是能让你使棍子打架的地方吧？”

记得有一回，被他死拖活拖地拖到一个据说很好很有趣的地方，结果一看，就是一小号的晒场，一堆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在那拿着棍子对敲呢。

“不会不会，这地方你铁定中意。”大郎赶紧拍着胸膛保证道，“这是我前两天刚找到的，在后山边上，可好看了，你去了一定欢喜。”

后山边上的？这下二丫倒真来了点兴致，可低头看了眼还绑着小夹板固定的腿，眉毛一下子就倒垂了下来，这养病的日子，还要多久啊。

不过——

抬头看了看大郎信誓旦旦保证的样子，二丫突然眯着眼笑了起来。

听到她的笑，大郎突然打了个激灵，犹疑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当头的，怎么会觉得冷呢？

二郎坐在不远处，看到二丫又这么冲着大郎笑了起来，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个大哥，还真是学不了乖，也不知这一回又会上什么当了栽多大的跟头了。

果然，第二天大郎的脸一直是耷拉着的，而二丫的心情显然是很好很阳光，灿烂的笑容更是慷慨地无限量供应，只是每每看到大哥臭臭的表情时都会贼兮兮地捂着嘴笑。

中午的时候，陆老太太按着惯例回屋歇会儿打盹去了，陆氏跟姐儿一个给田头的大柱送饭一个抽空去河边洗衣服。

大郎左瞅瞅右瞅瞅，看着院子里都没人了，赶紧跑进屋里把二丫背了出来，跟做贼似地一溜烟跑出外头去了。

窗户下，二郎抬头往大门外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翻书了，只是，嘴角却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个二丫。

对于后山的路，大郎真的算是熟门熟路了，背着二丫在林子里拐来拐去的，不一会儿就穿到了对头的后山脚下。

二丫家后面的小山头已经是下河村最靠里的一处了，下了整个山头，就已经算是大青山的脚下。

“到了没有？我怎么什么也没瞧见啊。”趴在大郎的背上，某女还觉得无聊，四下张望着都是清一色的大树灌木杂草落叶，只把二丫看得打哈欠。

“就快了，你瞧见那边没有，绕过那片小林子咱们就能到地方了。”不得不说，大郎的手把力气还真是不赖，背着二丫一路走来，居然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说话间，大郎已经走出了那片小小林子，到了一处浅水河溪边。

背上的二丫只抬了眼皮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激灵了一下，赶紧拍着他的后背催促：“哥，你放我下来，快点。”

看到她这么大反应，大郎立刻得意地笑了起来：“呵呵，怎么样？喜欢吧？”

一从大郎后背上下来，二丫就三步两步地往浅滩边走。

这片浅水滩不大，让二丫惊喜莫名的自然不会是这处水溪，而是水边那一簇簇，一片片，高高低低，繁繁茂茂，如林似海的碧浪。

这是一片很大很盛的芦苇，每一根从杆到叶都是鲜绿鲜绿的，绿得闪闪发亮，嫩得每一片叶子都像是要滴出水来似的，临风摇曳，婀娜多姿，映在清澈如镜的水面上，显得越发得碧意照人。

这一片芦苇丛或许在村人看来，只是一些杂草，一些只在秋冬季节才会被人注意被人砍回去用的柴禾养料，即便是落在章老这般的文人雅士眼中，或许会临风而立，吟诵几句“蒹霞苍苍，白露为霜”的诗句，在朴实中找出生命的美，充满了艺术的高雅。

可咱们二丫就一大俗人，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条件反射。这芦苇可是药材啊，芦根，芦茎可都能入药治病的哪。那这一片芦苇丛是什么？是一堆药材，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事关银子，二丫的精神就会格外的振奋，脑子也比平时活络许多：“哥，这里离我们的百草园远不远？”

要是近的话，她就先不动这片芦苇地了，等到了秋天再来抢收，以后也能想法子直接把这块地方给圈一块买下来，直接当做百草园的一部分来种植就成；可要是远的话，得在附近物色一块浅水滩，把芦苇移植一些过去。

虽说现在村子附近的芦苇很多，可这味药毕竟不比艾草，炮制起来又十分简单，要是大家都知道芦苇是药材可以换钱，到时候想要再移植再培育可就不好弄了。

“这个……不算太远吧。”大郎挠了挠脑袋，四下打量了下，不大确定地答道。这满山都是一样的树啊草啊的，还真是不好辨别。

“那我们回百草园一趟，先把这路线认清楚。”抬头看他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就不放心地又强调了一句，“这地方你先别跟别人说，我留着有用，很有用。”

“有用？有啥用？该不会也能换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