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戏(2)
“秋叶白,你最好不要和哀家玩这一套激将法,哀家十五岁进宫,什么手段没有见过,你要是真的不想说,哀家就赐你凌迟,三千六百刀,让你慢慢享用。”太后老佛爷看了秋叶白片刻,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秋叶白仿佛是被这话吓了一跳,随后一僵,方才看着老佛爷,僵木着声音道:“老佛爷,秋叶白若说自己从来不曾和明光殿勾结,但是秋叶白要承认的是在秋家的时候确实也曾伺候过摄国殿下。”
此言一出,内堂内的众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秋叶白的这个伺候是个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这都勾结到了摄国殿下的绣床上去了,还说不曾勾结?
但是老佛爷却微微眯起了眼,沉声道:“你继续说。”
秋叶白垂下眸子,掩盖去眼底幽诡凉光,暗自轻嗤,殿下,不好意思,又要给你败坏得不能再败坏的名声上加上一笔了。
不过想必,你也不会在乎的。
明光殿
“老妖婆将小白关在永宁宫里了?”百里初用精致的银叉子叉了一只点心送进自己嘴里,顺势从奏折里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双白。
双白立刻点点头:“是,殿下,确切的说是秋大人奉懿旨进宫,后来咱们的人便看见郑钧领着内监卫的高手替换了永宁宫的宫卫,将永宁宫后殿团团围住,看那架势是要拿什么人。”
他顿了顿又道:“并且有人看见了他提着一只檀木包金的盒子进去了,那盒子里装的是第一任司礼监督公留下来的十八柳叶片皮刀。”
这东西用来在做什么,谁都知道,必定是要剥了谁的皮。
百里初闻言,漆黑深邃的妖瞳里闪过幽幽魅光:“这是老妖婆要剥小白的皮子么?”
双白点点头:“听着消息是当年殿下和秋大人掉进地道里的事儿,还有殿下在秋家和大人同居一处的事儿已经传到了太后那里,只怕太后已经认定秋大人是咱们的细作了。”
百里初闻言,微微眯起眸子,忽然轻笑了起来:“呵呵……你猜猜小白没了脸皮是什么样子?”
双白:“……殿下,您关心的重点是不是错了?”
双白只觉得殿下这种模样有些久违而陌生,简直像是他以往那种一贯摆人上台和太后打擂台时候,全不顾被摆上台之人死活,只顾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看官冷酷模样。
若说殿下这般对别人,他心中自然不觉得奇怪,但是这对象如果是秋叶白……
“小白如果会被老妖婆剥了皮儿,那本宫再给她捏张脸就是了,不过这皮子倒是不好养,要是郑钧这厮直接拿做了扇面,也挺麻烦的,像她那般厚脸皮儿的,要再养回原来的样子可真不容易。”百里初仿佛全没有听见双白在说什么,只喃喃自语。
“殿下?”双白忍不住再次唤了一声百里初。
百里初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做什么?”
“殿下,您不打算让人去永宁宫看着点么?”双白叹了一声。
“你是想让本宫去救小白?”百里初轻挑了下眉。
双白没有说话,只是不明所以看着自家主子,却见百里初一边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他的点心,一边道:“不去。”
“殿下?!”双白实在不明了,有点错愕。
这两位前几日不是才打得火热,怎么今儿……就直接翻脸不认人?
“您就不担心万一秋大人真的扛不住,被盛怒之下的太厚娘娘剥了皮么!”双白问。
“剥了就剥了,大不了本宫拿皇帝陛下和太后老佛爷两张老皮贴还她就是了。”百里初懒懒地道,低头继续看他的折子。
双白悚然:“……”
果然他们这些凡人永远不明白殿下到底是多情还是无情?
“殿下……”双白张了张口,随后还是决定闭嘴。
主子的决定,除了他自己以外,从来没有人能更改过。
百里初吃完了嘴里的一颗点心,随后将筷子‘叮当’一声扔在了桌上,淡淡地道:“撤了,换个厨子。”
双白看着百里初面前的那一叠只用了两个的精致四色梅花糯米点心,轻叹了一声:“殿下,您这是回来换了第三个厨子了罢?”
百里初翻了一页折子,头也未曾抬:“宫里要是都没了,换‘壹’的。”
双白看着那碟点心,想起厨子们可怜巴巴的眼神,他就头疼,忍不住小心地道:“殿下,属下看这碟点心和秋大人那日做的样子差不离,属下也试了您撤下去的,味道也不错。”
殿下以前虽然嘴儿挑剔,但是从不至于挑剔成这样子,他实在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百里初终于抬起头,冷淡地瞥了眼碟子里的东西:“形似神不似,赝品。”
他顿了顿,轻叹:“还是小白的味道好。”
说罢,他又继续去批折子去了。
双白不敢再多话,只是默默地收拾桌面上没怎么动过的点心和梅花粥。
于殿下而言,除了‘小白的手艺’,其他都是赝品,又或许是‘小白的味道’好,而不是‘小白的手艺’好,谁能知道呢?
一边感叹着原主味道好,却又如此冷酷地对待对方。
君心难测。
永宁宫
“殿下与微臣确实在地道中即已经认识,但是当时殿下受伤,地道中也一片漆黑,殿下要求微臣必须想法子通知地面的鹤卫救援,否则秋家和微臣信命不保,微臣自然之友效劳,但是当时殿下和微臣并无过多交集。”秋叶白沉声道。
郑钧不以为然地轻嗤了一声:“当时之事,谁曾看到,如今秋副座自然怎么信口雌黄都可以。”
秋叶白淡漠地看着他:“不是郑督公说的我一路单打独斗,独自杀出仕途‘一条血路’么,若说摄国殿下早有心栽培,我何至于在淮南差点身死?”
郑钧瞬间噎了一下,永宁宫众人亦默然。
“继续说。”太后抬了下手,让其他人噤声。
秋叶白方才继续道:“此后的事,老佛爷也都知道了,一切转变的开始是在秋府,彼时微臣正与八皇子同行,却不想忽然听见打斗之声,此事发生在我秋家,又正逢主母寿宴,官宦贵人云集,属下自然不可能放任,于是便上前查看。”
“却不想才上了那假山顶,便遇上了刺客引爆雷火弹,正巧见一道红影朝着微臣这里坠下,微臣以为是哪家小姐无辜受累,所以下意识去抓了对方一把,一同落入水中,避开了雷火弹,此后微臣便被赶来的鹤卫拿下,并令微臣寻一地给摄国殿下治伤,微臣方才知道那怀中之人竟然是摄国殿下,于是只能带他们去了微臣最近的旧居。”
“等一下,你方才说事发前,你和谁在一起?”老佛爷忽然道。
秋叶白抬头看向老佛爷阴沉锐利的眸子,平静地道:“八皇子,百里凌风,微臣与他在湖边相遇,彼时还有大夫人也在场,后来八皇子说有话单独要与微臣说,所以微臣便与他同行了一段。”
老佛爷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秋叶白,你还真是交游广阔,八皇子也来找你叙旧了。”
秋叶白笑了笑,眼底一片坦荡:“没错,八皇子是来找在下‘叙旧’,试图从在下嘴里听到一些消息。”
老佛爷神色叵测地看着她许久,方才道:“你倒是实诚得很。”
她拱手:“不敢欺瞒老佛爷。”
郑钧听到秋叶白提起八皇子,他神色里闪过一丝诧色,随后微微颦眉,似在疑惑秋叶白为什么在这个点子上提到这一茬,这对秋叶白明显是更不利的证据,秋叶白不说,此时也没有人知道。
秋叶白却仍旧是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
老佛爷仿佛兴趣缺缺地摆摆手:“罢了,你且继续说秋家的事罢。”
秋叶白顿了顿,苦笑了一下:“因为微臣是出现在第一现场之人,所以被鹤卫看押了起来,直到摄国殿下醒来,提审了微臣,微臣都是被单独关押的,后来鹤卫大肆搜捕秋府的事,微臣不再赘述,只是后来摄国殿下提审微臣的时候,也提出了和八皇子一样的要求。”
老佛爷挑眉,丹凤眼里闪过锐色:“她要求你做什么?”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才道:“郑督公有一件事猜测是对的,殿下要求微臣为明光殿做事,只是微臣拒绝了摄国殿下,殿下很淡定,告诉微臣说这个世上还没有一个人能拒绝他和他的要求,并且……”
她神色有些复杂地道:“并且摄国殿下很快证明,他的话是正确的,微臣并不知道怎么就……怎么就在伺候了殿下。”
说这话的时候,秋叶白垂下了眸子,神色之中闪过极度复杂的表情。
似懊悔、似无奈、似茫然,却又带着一点屈辱和冷酷。
她说完话之后,宫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似乎都悄不可闻。
秋叶白说的话很简单,但缪缪几句话和那复杂的神情却也足够让人联想翩浮,让宫娥们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在秋叶白的身上。
摄国殿下的风华绝代的艳名和‘她’无耻放荡的恶名一样昭昭然然,能做出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奇怪。
而有些人则是当他跪着,你亦觉得他是站着的,譬如眼前跪在太后娘娘身前的年轻的司礼监提督大人,一身宝蓝华美霸气的飞鱼服裹在他身上,那身姿和不骄不躁的从容沉静气息却已经足以让人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