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和范统走上土丘,举起望远镜向西边的战场望去,只见远处硝烟依旧弥漫,几公里外的清军大营内升起道道黑烟。
北海军的75毫米火炮阵地上,十门火炮依然在向逃亡对面江边的清军战船开炮射击。土丘之下,从七里之外村庄赶来的后勤部队也已经赶到。他们赶着马车,穿过那些被清军精心布设的道道壕沟,迫不及待的朝清军大营内赶去。
第一次身临战场的范统看到如此场面,心中豪情迸发,大呼道:“痛快!可真有你的,大刘,五辆装甲车就把清兵给吓跑了!”
刘胜撇撇嘴,放下望远镜道:“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北海军要用外敌的鲜血染红自己的战旗。”
范统不服气道:“咱们现在属于反贼,这可是满清八旗部队啊!”
刘胜道:“八旗说到底,总的来说还是中国人,我现在最想打的是罗刹!”
是啊,要说打八旗,北海镇上下就属赵新和刘胜最有发言权。他们俩从熊岛开始就一路杀到现在,给北海镇打下了一片天。可真要是问他两人打满清什么感觉,赵新会笑眯眯的转移话题,刘胜则根本不想说。
说到底,打来打去,打的是自己腐朽的过去。
这滋味儿,不提也罢......
范统现在满脑子兴奋,他还没意识到这个事实;在他看来,刘胜跟他拌嘴肯定是因为他的小媳妇是赫哲人。这会儿在他面前提汉族主义,那纯属自找不痛快。
“走吧,我们去清军大营看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你先去,我这里还有点事,一会就到。”
范统摆摆手,带着自己的两个警卫员上了马,兴冲冲的朝着宁古塔大营而去。
宁古塔大营完了,看到呕血三升,昏迷不醒的明亮,那奇泰觉得该自己出马了。
他以为带领眼前这支北海军的依然是赵新,......做到!”
说完,他大手一挥,示意卫兵送客。
三个使者面色黯淡的回到宁古塔城,见到那奇泰后将北海军的意思一说,那大人一听就炸了。
“你们没见到那个赵新?”
“刘胜?本官有印象,跟头熊精似的家伙......饭桶?怎么还有人叫这名字?哦,范统。”
“什么?他们这回不要钱了?!姥姥的!本官跟他们拼了!”
“罗刹?哼哼哈哈哈罗刹要是越境了,自有黑龙江将军处理,关他赵贼屁事!”
就在那大人絮絮叨叨,如同发神经的时候,手下戈什哈来报,齐齐哈尔发来飞行文书,十万火急!
罗刹大举入侵,数日内连破拉夫凯五城,黑龙江将军恒秀恳请明大帅速速调兵北上支援!
那奇泰听完,眼珠子和下巴哐当就砸在了脚面上......屋漏啊!
现在富察明亮卧床昏迷不起,宁古塔城内最大的官就是那奇泰。身为满清高级将领,这厮的第一反应不是出兵,而是认为罗刹和赵新相互勾结。
他这么想没毛病,事情哪有这么巧的?
的确,要不是沙俄知道北海镇大破清军,让他们认识到了清帝国那张老虎皮下的虚弱,远在圣彼得堡的女皇大人也就是想想罢了,真正动手还要等到她重重孙子亚历山大二世。
从这一点来说,北海镇的确是沙俄入侵的推动力之一。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沙俄人已经垂涎黑龙江中下游许多年了;即便经历了两次雅克萨之战,他们对外东北的野心依然存在。
那奇泰虽然想通过谈判和支付赎城费来解决困境,那是因为之前和北海军有过先例;可眼下江对面的北海军磨刀霍霍,根本不和他商量。
“也对,赵贼连旗号都打出来了,怎能在偏远之地蜗居一隅呢?!”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不过撤退这......事不能自己一人拿主意,否则到时候第一个掉脑袋的肯定是自己,有责任大家一起担才是王道。
那奇泰想明白这一切,便马上派手下请城内城外诸将来署衙商议。那位逃进宁古塔城的明大帅依旧昏迷不醒,于是整个宁古塔城官衔最大的就是从一品的那奇泰。
一个时辰后,副都统衙门后堂内已经坐满了人。从副都统到各营翼长,从参将到三等侍卫,除了重伤不起的,能来的都来了。
那奇泰首先出示了齐齐哈尔发来的急报,神情严肃道:“诸位,赵贼狼子野心,勾结罗刹,图谋我大清领土!他们现在说什么要北上抗俄,真是荒唐可笑!”
他目光扫视在场诸将,注意到所有人都面色难看,默然不语。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身上带伤,甲衣破损,心中叹息一声,于是起身向南一拱手,说道:“蒙皇上不弃,我那奇泰从一个六品蓝翎侍卫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江对面的赵贼明日便要攻城,本官决定率全城军民死守宁古塔,为国尽忠!望诸位和本官一道同心戮力,效忠皇上,杀敌报国!”
在场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明大帅带着几万人,层层防守,苦心经营两年都挡不住,你那大人靠着城内外的几千残兵就想守住?
玩笑不能这么开啊!
那些心眼活的脑子稍微一转就明白这位那大人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他们打定主意绝不先开口。
急什么?总有人比自己更着急。
二堂中沉寂了片刻,坐在上首位置的正白旗蒙古副都统兼总管特尔登彻开口了:“那大人,赵贼势大,火器强悍,又擅使妖术邪法。本官以为,不如......不如退守吉林乌拉?”
“那大人,末将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坐在一旁的鸟枪护军校兼健锐营前锋参领德成额也搭腔了。他是蒙古正黄旗,亲叔叔是科尔沁和硕亲王恭格喇布......坦。
那奇泰心说有门儿了,他面带凝重说道:“但说无妨。”
德成额道:“末将以为,现在除了珲春,吉林乌拉那里只有兵丁八千。虽说我等守城殉国何惜此身,可要是吉林乌拉陷落,关外可就再无重兵了!想必经略大人和皇上那里是不会怪罪我等的。”
有了头两位重量级“选手”出马,其他人也纷纷开腔。
“是啊,那大人,保住吉林乌拉不失才是首要......”
“标下守城报国不打紧,可要是吉林乌拉有事,我等百死莫赎啊!”
“那罗刹怎么办?恒大人那里已是十万紧急!”那奇泰这话一出,堂上一下又冷场了。
相较于北海军,在座诸将对罗刹是极为鄙夷的。可问题是眼下武器辎重丢失殆尽,粮草不足,真要是北上打罗刹,还得靠吉林乌拉的支援,毕竟整个辽东最大的船厂就在吉林。
没船没炮还打个屁啊!
特尔登彻道:“这事我们做不得主,须经略大人决断方可出兵。现在最要紧的是撤回吉林乌拉,整军再战。如今赵逆如狼似虎,要真是和罗刹勾结,他们之间早晚必生间隙......”
嗨!还是特大人说的明白,坐山观虎斗呗。
那奇泰故作沉吟,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懊恼的一拍太师椅扶手,眼中含泪,起身面南而跪,堂中诸将不明所以,“唰”的在那奇泰面前亮出了一块空地。
“皇上!罪臣有负皇上所托,如今为保吉林,也只能如此了!”那奇泰说罢,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堂上诸清军将领一看,心里别提多腻味了,敢情临了那大人您还玩这一手?!
想虽这么想,可众人也都急忙面南而跪,冲着北京城的方向磕头请罪。
官兵要走了!不管城中百姓死活了!
数千清军要从宁古塔大撤退,这消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城中百姓,于是全城百姓都慌了。最倒霉的要算城中各家商号,他们店内的马牛和大车小车手推车全部被清军征用,如狼似虎的溃兵根本不鸟这些商人。
“军爷!求求您了,给我们留两辆车吧,后院还有一库房的货呢!”
“副都统大人有令!征调各家大小车辆运送军需物资,若有违抗,当场斩杀!”
看到清兵将院内的车辆马牛搜刮一空,商号的老板瘫坐在地,大哭小叫道:“完了,这下全特么完了!八千两的人参啊,这可怎么办?!”
相对于有钱有势的商人,城内的上万旗人和汉人可倒了血霉。根据那奇泰的命令,城中所有人都要跟随大军南下。
没船没马?那你就给我腿着!谁敢不走,就地斩杀!
对于本地的流放汉人来说,走到哪儿他们也是给披甲人为奴,往南面走还暖和呢;可对本地旗民来说,那才真是没了活路。他们的土地和家宅都在这里,到了南边可什么都没了。
现在的旗民一旦破落了,日子过的照样惨!真以为旗人都是铁杆庄稼呢?
从康熙末年起,由于八旗人丁的滋生,战事减少,旗丁挑甲的比例不断缩小,于是旗人的生计问题便展露了出来,到了乾隆年间已愈演愈烈。自乾隆七年开始,清廷颁布“出旗为民令”;几十年间,不断裁撤大批汉军旗丁,要么当地入籍,要么就改编绿营。
而满蒙八旗虽然不会被裁撤,可想拿那份粮米,必须得“补缺”才行,没缺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
满蒙八旗男子一旦成年,便叫做“丁口”,至于成年的标准在各个时期不尽相同。乾隆年间,对于旗丁的成年标准是虚岁满十八,身高要过一米六。
什么?您家孩子已经十九了,身高才一米五?好吧,那您家孩子就一辈子“未成年”了......
对于普通旗人家庭来......说,成丁条件过了还要考试,骑射、步射、国语三项,考试合格了才有可能补缺。
为什么说有可能?因为满蒙八旗各营头的缺额是固定的。比如骁骑营,一个佐领40个缺;条件好的护军营,一个佐领17个缺;至于脱胎于巴牙喇白甲兵的前锋营,属于皇帝的亲军宿卫,每佐领只有2个缺。
要隔清初,一个佐领里才一百多号男丁,缺额有的是;可到了乾隆末期,一个佐领三百多男丁,抛去当官的,还有一多半人补不上缺,完全没收入!
历史上到了道光中期,朝廷财政紧张,旗丁的钱粮开始打折发放,物价同时高涨,一个底层旗丁每个月就到手二两银子,得养活一大家子外加马匹,天天吃窝窝头都够呛。还提笼架鸟?拉车扛大包吧您呐!
所以说吃皇粮俸禄的不管哪国都一样,大海对面德川幕府的底层旗本也是如此,都是苦B呵呵的命。
视线转回北海军这边,负责警戒对岸情况的士兵从傍晚就察觉对岸情况不对劲,哭声闹声、人喊马嘶隐隐从江面上飘了过来。得到禀报的刘胜只是让负责值守的士兵加强警戒,也没安排侦察;在他想来,清军再怎么折腾也没用,明天打过江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事实上刘胜和范统真没工夫管这些,两人光是分工负责收容俘虏、收缴物资就忙的脚不沾地。除了那些来不及运走的大小火炮,光是宁古塔大营内遗留下的粮草就多的吓人。
入夜时分,刘胜看到初步的物资清点数字,不禁有些头大。粮食布匹白银这些不用运走,可那些青铜火炮正是北海镇急需的;赵亮那边现在因为造子弹壳和炮弹壳,缺铜缺的厉害。
到了第二天过了中午,北海军在震耳欲聋的炮火掩护下,乘坐十几条冲锋舟强渡瑚尔哈河。结果到了宁古塔城下一看,整座宁古塔城四门大开,除了十几户来不及......逃走的旗民跪在南熏门外,竟是连一个抵抗的清军也没看见。等一打听才知道,清军裹挟了城中百姓,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全朝吉林乌拉跑了!
刘胜和范统听到这个消息,差点被气乐了。合着对岸闹腾了一夜,原来是忙着跑路啊!
过江的北海军营长在步话机里询问怎么办,刘胜说还能怎么办,追啊!
事后,刘胜觉得宁古塔副都统那大人真是好算计!
他让这些哭哭啼啼的百姓走在军队的后面,只派了少量清军押送,而他和其他清军将领早就跑没影了。当北海军追上去后,负责押送的清军扔下百姓撒丫子就跑,最后北海军光是收容押送这些百姓回宁古塔就忙的不可开交。
就在宁古塔城被攻陷的第二天,远在千里之外的赵新带着北海军第三团刚刚抵达伯力。他们只在伯力休整了一天,便带着数十名巴尔克村的赫哲族猎人和伯力当地的向导,在两艘巡逻快艇的开道下,向着黑龙江城逆流而去。
逃走的旗民跪在南熏门外,竟是连一个抵抗的清军也没看见。等一打听才知道,清军裹挟了城中百姓,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全朝吉林乌拉跑了!
刘胜和范统听到这个消息,差点被气乐了。合着对岸闹腾了一夜,原来是忙着跑路啊!
过江的北海军营长在步话机里询问怎么办,刘胜说还能怎么办,追啊!
事后,刘胜觉得宁古塔副都统那大人真是好算计!
他让这些哭哭啼啼的百姓走在军队的后面,只派了少量清军押送,而他和其他清军将领早就跑没影了。当北海军追上去后,负责押送的清军扔下百姓撒丫子就跑,最后北海军光是收容押送这些百姓回宁古塔就忙的不可开交。
就在宁古塔城被攻陷的第二天,远在千里之外的赵新带着北海军第三团刚刚抵达伯力。他们只在伯力休整了一天,便带着数十名巴尔克村的赫哲族猎人和伯力当地的向导,在两艘巡逻快艇的开道下,向着黑龙江城逆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