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欢可以决定不办凌虚大典,可以不见那些趋炎附势赶来讨好的人,但有些人、有些势力的面子却不得不给,比如九天仙盟,比如那位青冥三极尊之一的太昊道尊。
不过在前往青冥之前,他得先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啸风大陆,清秋谷。
曾几何时,景致华美的清秋谷在当年的封界战争中,被侵入啸风大陆的阴月血界修士毁去,谷主乐鹏华战死,门人散尽,徒留一地伤心。
而今,清秋谷已恢复当年景致,飞泉瀑布、小桥精阁都一模一样地还在原来位置。然而,这处处相同、一如当年,却越发显露出此地主人那忘不掉的忧愁与寂寥,即使那遍山的红枫热情如火,却掩盖不了冷清萧索之意。
柳清欢默默注视着坐在对面的女子,半晌才轻叹道:“乐乐,你这是何必……”
多年未见的乐乐坐在弦琴后,神色恬静,却已是满头华发,容颜虽未逝去,但也不复当年妍丽。回想初见时,那个灵精古怪的少女总有数不清的整人招式,脸上时时带着狡黠而又灿烂的笑容,然而这笑容终在磨难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自苦这么多年,还是不能放下吗?”柳清欢又叹了一声,他早就想来见乐乐,然而一直抽不开身,拖到今日,才发现自己这位友人已是年华老去,离寿尽竟是不远了。
乐乐抬头望来,双眸已有些浑浊,轻笑道:“你特地抛下要事跑来看我,就为了问这话?那你可就白问了,你眼中的自苦,未必不是我的甘之如饴。”
柳清欢正欲开口,对方又道:“对了,还未恭喜你晋阶大乘——没想到,当年那个跟我一起爬废墟钻地洞的毛头小子,竟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得偿所愿,恭喜你!”
柳清欢摆了摆手,道:“你……唉!”
乐乐随手拔了拔琴弦,叮咚几下的鸣音响起,道:“可我与你不一样,你也知道我的性情,要我对着墙天天打坐修练是做不到的,所以就这样轻松自在的平常度日,不去追求那可望不可及的长生之道,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柳清欢不由沉默,半晌才道:“好吧,你的伶牙俐齿还是与当年一样,看来其他话我也不用多说了,说也说不过你,你觉得好就是好吧。”
“不错,就是这个理。”乐乐高兴了些,推开琴站起身:“我都还没跟你计较你那徒弟拐走我女儿的事呢,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天天在外面疯跑,也不回来看看她老娘。”
柳清欢摸了摸鼻子,道:“笑笑现在在文始派,你要想见她,一纸飞书她就回来了,现在传送法阵这么方便。另外,我没听错吧,你似乎不再反对念恩和笑笑的事了?”
“我反对有用吗?”乐乐翻了个白眼,又狡黠一笑:“再说,我以前是担心笑笑走我的老路,不过,那小子现在不是有个道魁师父吗,想来没人能欺负得了他,自然也没人能欺到我女儿身上。”
果然,即使世事更迭,年华不在,乐乐依然还保有曾经的开朗心性,柳清欢也不由放心了些。
“你放心吧,只要我在一日,就能护她一日。不过,那年冥山战域,笑笑因我之事被擒,我还未向你……”
乐乐嗤笑着打断他:“都陈年旧事了,她不是好好的嘛,行了,我才懒得跟你计较这些。走,我带你去看我养的那些灵驹,你来得正巧,其中有一匹今日快生产了……”
于是堂堂大乘修士、新出炉的道魁,就被带着去山上看了一群毛色如锻的灵驹,顺便还亲自给其中一匹难产的马接了一回生……
以柳清欢的修为,一眼便能看出乐乐的寿元已不多,不过对方明显不想再提那些伤心往事,他自也不会再提,只不过在临走之前,悄悄留下了一枚寿元丹。
仙道漫漫,他在这条路上走得越久,当年的故交一个个离开,同行的人也越来越少。
生老有命,各有各的选择。年轻时说得再多,想得再透彻,其实是不懂死亡的,而等弄懂死亡的意义,离死亦不远了。
又有几人能真正得道长生呢,这一刻,柳清欢心中升起无边的寂寥。
带着这份寂寥,柳清欢离开了清秋谷,传送到青冥天,上了大孤山。
这是他自上次前往哀郢祠取宝后,第二次上到这座山,只见丝丝流云飘浮在半空中,如同轻纱一般的霞光洒落而下,飞鹤留影,仙气飘飘。而从山上往下望去,宽广而又繁忙的九天云霄便能尽收眼底,山峰、曲水、道台、街道……
居高临下的感觉果然让人迷醉,特别是身处在悬浮于半空中的大孤山,能上到这座山,才算是真正站在了修仙界的顶峰了吧。
“青霖道尊。”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柳清欢回过神,就见一个总角小童垂着手站在圆洞门前,恭敬地道:“劳您久候,我家主人请您进去。”
柳清欢理了理袖口,客气地点头:“请带路。”
绕过山水屏障,从景色雅致的前庭穿过,到得一座厅堂前,就见一位穿着朴素无华的灰衣老者坐在一株千年老松下闭目养神,旁边石桌上摆着一副下到一半的棋局,桌旁的茶盏热气袅袅,茗香四溢。
小童停下脚步,轻声道:“主人,青霖道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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