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士中的勇士,”身穿白衣的骑士团司铎长毕那迦伸出双手,仿佛在祈祷,“竟殒命沙场。”
他看到了自己的葬礼。
起初,所有柏拉图人的葬礼都是一样的——被送去火葬,对于一个没有家庭组织的人而言,葬礼本来就是多余的。
对于阵亡的前线将士,最简单的处理方式就是舰载火葬室,只需按下键钮,它能在几秒钟内将几千具尸体化为骨灰,就像柏拉图的一切,高效而整洁,连死亡也概莫能外。
但随着和盖亚人的战争的深入,越来越多的高阶指挥官阵亡,那么,对于他们所属的战斗团体而言,一场隆重的葬礼就变得意义非凡了,按照元教教义,战死即为殉道,殉道者需要在火焰中升上天堂,何况柏拉图人非常迷恋高度仪式化的场合。
白虎骑士团有专属的火葬场,位于被称为近畿“尼卡特圈”最外层,离开豪尔瓦塔特海[1]很近,周围种植满雪松、侧柏、接骨木树和白色玫瑰花丛,一切都是静谧,优美,带着一丝忧伤之感。
一排高耸几十米的洁白石柱阴森森地迎着海风伫立着,这里就是阵亡的柏拉图白人军事贵族的最后归宿。
松柏环绕之中,有一个直径极大的圆形平台,周围两旁环绕延伸出一圈又高又直,波斯式的白色大理石立柱,火葬台放置在中间的位置,卡尔基大团长躺在上面,身上覆盖着各种艳丽清香的花环。
柏拉图有专门为阵亡将士编制花环的少女劳动团体,她们每天都用巧手编织各种颜色和款式的新鲜花环。大团长葬礼上的鲜花更是争奇斗艳、美不胜收——栀子花、茉莉花、金盏花、玫瑰、菊花,各种颜色的花朵在阵亡者的身上散发着阵阵清香。
静静躺着的卡尔基穿着类似古罗马托加袍的服饰,这是柏拉图白虎骑士们结婚的礼服,同时也是入殓的衣服,袍子在他的腰前打了一个结,在胸口上有一串鲜艳的优昙婆萝花的紫红色花环,通常这是未亡人手穿的,最后爱的遗赠。
大团长紧闭双目,如沉睡般宁静,看起来年轻而苍白,宛若冰雕,只是他的头发没有按照礼仪习惯扎成发髻,而是披散着,他那头明亮的金发很长,几乎要垂落火葬台。
他所在战斗团体的朋友们站在远端望着他,表情都异常沉痛。
柏拉图人的葬礼上,未婚和已婚男性也是严格区分,左边站立的是他的三位忠心耿耿的好友——军事扈从罗侯、参谋长商羯罗和侍从长悉达,还有三位未婚的团长,以及很多年轻的执事、骑士和扈从,他们穿着传统的左礽的袍子,而且清一色都是素白色的;右边则是已婚的属下们,伊拉带领着他们,全部穿着黑色袍子。
“卡尔基大团长勇冠三军,曾为柏拉图取得过48场战役的胜利,杀敌众多,得到过一顶橡叶冠的荣誉,是我们白虎骑士团的骄傲。”毕那迦低着头,似乎沉浸在死者往事功绩的追忆之中。
“愿他的灵魂在火焰中净化,摆脱罪业,升上天堂。”
“愿他的灵魂与‘太一’合一,重回宇宙轮转之光中,与至高神永在。”
在司铎念完为死者的祷文之后,众人用沉痛的声音念了宗教性的结尾词。
“阿弥。”
火焰突然从台子底下蹿出来,高高窜起的火苗将青春的躯体和美丽全部吞噬掉。
目睹这一切,年轻善良的悉达拥抱罗侯的肩膀,眼里有泪光闪烁,还有很多年轻的扈从都默默流泪。所有人都在静穆之中,目睹着卡尔基的尸身被烈焰烧成骨灰。
而他又在更远处的黑暗中看着所有的一切。
这就是他的葬礼?
明亮异常的红橙色的火焰越窜越高,把整个世界都焚烧在他的面前,一切都在他眼前扭曲——
灵魂飘忽轻盈,但身体却如此沉重,就像天空与大地,永不兼容。
生命监控仪器上划出一条缓慢虚弱的心跳,一切都异常安静。
白色医疗床单上一只布满青筋,看起来很有力的手开始动了几下。卡尔基缓慢地睁开蓝色的眼睛,褐色的瞳孔在转动着,在感受着这个让他觉得异常沉重和虚弱的世界。他动弹不得,只能勉强喘着气,这感觉实在糟透了。
眼前因药物作用一片扭曲,天花板是一片白色,他努力让自己能睁开眼睛,不再被拉到黑暗的幻觉中。
“Ubi sum?……”(我在哪里)他用柏拉图语轻轻地说了一声。
一片宁静,这种奇怪的语言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没人听得懂。
一直在监控着他的医疗小组的成员马上就来了,他听到自动门打开的声音,和一群人的脚步声,这间病房很大,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杂乱地走了一段距离,才来到了他的医疗床边。
“Ubi sum?……Quis es?”(我在哪里,你们是谁)
这群人忙着检查和互相交流,没人理会他的外星呓语。于是,他用渐渐聚集在四肢的力量,想挣扎地支撑起身体。
一位主治医生模样的男人看到病患在床上动了起来,站到了他面前。
卡尔基模模糊糊地看着一个穿着蓝色医疗制服的男人,短发的他戴着眼镜,一点都不像一个柏拉图人。
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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