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这位勇士的悲剧感到遗憾，但这是‘三长老’共同签署的执行令，这是无人可以推翻的，内务部的人也不行。”

最高审判长子庚是一个典型的青龙骑士，外表显得谦和高雅，骨子里却很有原则。

“那这个呢？”身穿拖地斗篷的商羯罗傲慢地举起手中一份紫红色丝绸的叠成的手谕。

子庚立即直挺起身体，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也露出异样惊诧的表情。

“下雪了，内卡特环很少下雪，小时候在冬天就期盼能下雪。”

卡尔基伸出手，看到晶莹剔透的精致雪花在手心融化成一颗小水滴。

他站在黑暗中，夹杂着雪花的风是如此冰冷，远山的山脊隐隐约约地开始变得清晰。

“天要亮了……”他轻声低语，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的嗜睡感，意识如被人推向悬崖，又拉了回来。

三位工作人员和一群机器人狱警看着这个身穿红色长袍的金发男人，慢慢地跪倒在雪地上，知道药力已经发作了。

在被注射了安乐死剂后，卡尔基被允许从监狱巨大的方形门里走出来了。假如他要死在下雪的野地里，也没什么不好，低温能让他更快昏迷和死亡。

德瓦环的冬雪绵厚细软，并不寒气逼人，他没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侧身躺倒在宛若一条厚毯子的雪层之上。

雪花飞舞，粘在睫毛之上，眼前仿佛越来越亮，他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反而很平静。

一切都非常宁静，只有风轻轻吹过的声音，比起那些阵亡在太空中的军人们，他能依靠在出生的星球坚实的大地上慢慢死去，已经很幸运，药物带有一种强烈的镇静效果，他睁着眼睛，只感受到黑暗中照射来光芒。

有一个男人的身影晃动在光芒之中，那双梦中的深蓝色眼睛望着他——

“伐楼那，我的兄弟……”

往昔的岁月就像一首歌，最欢乐的篇章，和少年伐楼那一同度过。伐楼那转过身，卡尔基则飞奔追逐，他们在“特拉夜斯特陵舍”的花园中追逐，欢叫，玩雪。

雪山，静静地矗立在远方，在天青色碧蓝如洗的碧空映衬下如此宏伟，如此神圣。

一棵巨大的杏花树下，繁花似锦，一位披着红色薄纱的黑发少女站在花瓣飘落的树下。

少年的梦，让他沉醉不醒的美梦……

“卡尔基！是我！”商羯罗一把抓住他缓缓伸过来的手，用力把他从冰冷的雪地里拉起来，“没想到你如此求死心切，还没等太阳升起来……”

看到卡尔基愿意死在下雪的黑暗野地里，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一样，商羯罗怒从心头起，一把拉住极度困倦的卡尔基，伸出手就直接“啪啪”狠狠地扇了他两个巴掌。

极度嗜睡感都能在白虎骑士的猛力的抽打下减去不少，一脸懵懂的卡尔基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

“商羯罗……是你？”

虽然太阳尚未升起，第一缕阳光尚未出现，但是天色已从黝黑转为了轻薄的乳白色，目光虽因睡意朦胧而模糊，他却清晰地认出自己的好友来。

商羯罗原本清澈的眼睛里带着红血丝，脸上充满着一种异常愤怒和悲情的表情，发髻梳得很随意，一丝丝的杂发都蓬乱在面庞的两侧，飞落的雪花沾染在深棕色的头发上。

“逃避没有用，至圣所里有全宇宙能够搜罗到的任何解药，有人害怕全世界谋害他。”商羯罗从罩袍袖兜里拿出一支水蛭式注射器，正当他想注射在卡尔基发白的脖颈上时，卡尔基猛然一挥手猛地把这一针打掉。

“你竟然不想活？！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我暴露了自己……你竟然不想活？！”

“对！再活下去，剩下的只有屈辱，无尽无休……”卡尔基喘息着，一时又清醒了过来。

“屈辱也是人生的必经路，难道你只能被高举，荣耀万丈吗？我们的大团长……每天三次，特拉夜斯特陵舍里所有的骑士都会对你屈膝下跪，你卡尔基就只能高高在上吗？”辛苦了一夜的商羯罗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开始对躺在雪地里的卡尔基怒吼。

“你轻易放弃了，置我们这些部下于何地？我们和你战斗了那么久，现在随意被分配，被其他人的团部边缘化，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你不是一个人，我们把所有的希望和未来都押在你身上，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随时会攻击你的敌人……在格伦德尔血流成河，奥斯瓦德死在了比武场上，阿斯克受了重伤，你知道吗？我们都为你拼了命！你这个杂碎竟然说死就死，说放弃就放弃了！”

“我使出浑身解数，让你远避圈套，我阻止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你还是上了她，我设计让你远离比武场，你却宁愿接受罗什曼那居心叵测的帮助！你太自以为是，你犯了太多错误……”

这风雪中发泄般的怒吼让卡尔基一时诧异得宛如冻僵一般，趁此机会，商羯罗迅速拿出另一支水蛭式注射器打在他的脖颈上。

“我是一个参谋，我永远会有B计划。”他轻声说了句。

“我恨透了现在的自己，这不是我该有的样子……”这番挣扎已经让他全身力竭，动弹不得。

“你选择自我毁灭，只会让你的敌人幸灾乐祸！起来！站起来！像条野狗一样死在雪地里，不会有人同情这样的你，别再做仇者快亲者恨的蠢事了，你有的是价值，可你只会意气用事！”

“价值？……现在的我……还有价值吗？”卡尔基说话的时候牙齿都磕碰了起来，他显然身体已经不再麻痹，感受到清晨的寒气了。

“柏拉图皇帝已经把你的死刑，换为去惩戒军团服役了。”

“惩戒军团？”卡尔基瞪大了眼，喘息着，“星际流放，永远流放在前线的炮灰……”

“是，惩戒军团是不能返回柏拉图本土的残渣部队，只能在前线作战，直到阵亡。”商羯罗扶助卡尔基的肩膀，“但你至少活着，活着，就会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