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祎坐直身子,给陈震的茶杯里续上水,一脸正色地解释道:“孝起兄,长安收复固然能成为咱们最大的筹码,但不代表其他战果不是筹码,无非是筹码轻重的问题罢了。
杨使君此番领军东进,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内就取得了斩俘万余人、夺城五六座的巨大战果,我军战力之强,世所罕见,相信魏吴两国的有识之士一定会有所震动。
且把这次胜利和之前两次北伐结合起来看,自丞相率军进驻汉中以后,王师征伐无往而不胜,连战连捷,势不可挡。
明日谈判你我就可挟着这股气势威逼东吴做出让步,所以孝起兄你说这次关中战事获胜算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哈哈,这当然是个好消息。文伟老弟,还是你看得透彻啊。”陈震恍然大悟,翘起大拇指赞道。
费祎微微一笑,谦道:“孝起兄过奖了。”
“那明天上午,你我该如何行事?”
费祎沉吟片刻,回道:“明日咱们一定要把气势做足,绝不能露怯。另外,前番几次谈判都只应允孙权晋升国主,这回在适当的时候可以稍稍漏些口风,如果东吴有所让步,那咱们也顺势亮出第二道底线。”
“某明白了。”陈震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之后,二人又针对明天谈判的细节商议了一番,待所有关窍都敲定妥当方才各自回去歇息。
翌日上午,费祎和陈震来到东吴鸿胪寺官署,诸葛瑾、陈化、裴玄三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众人叙完礼节,相互寒暄过后,便开启了今天的谈判。
诸葛瑾轻咳一声,首先开口:“文伟、孝起,前次你们提议由贵国皇帝陛下封我家大王为国主,我家大王得知后是怫然大怒,我东吴与贵国是平等相交的盟友,岂有自降身份接受贵国皇帝陛下册封的道理?
况且那国主之号历朝历代皆闻所未闻,我家大王英明神武,乃当世英雄,岂能受此不伦不类的称号?是以这个条件我东吴断然不能接受,还请二位不必复言。”
“子瑜将军此言差矣,你我两家虽是盟友,可地位并不相等。曹丕篡位,汉统衰落,昭烈皇帝身为高祖苗裔,值此国难之际顺天应民,继承大统,于西川再兴汉室,诚可谓天命昭然。
传至我主,选贤任能,两次北伐,逆贼胆寒,时至今日,雍凉二州业已收复大半,足见汉室粲然中兴可望。
吴王父兄两代皆是汉臣,吴王自己也曾食汉禄多年,当此汉帝扫清八荒、一统四海之际,吴王受封国主亦是顺理成章之事,又如何会辱没吴王的英名呢?”费祎当即反驳道。
陈化道:“侍中所言非是正论,曹丕代汉固然是篡位之举,但仍是孝愍皇帝下诏禅位所致。夫人君者,万民之宗主,至诚至德至信,金口玉言,言出如山,既是亲口承诺禅位,又岂有反悔的道理?
禅位已成,神器更易,汉室天命不再,宇内实为无主。贵国先帝虽是汉室宗亲,可并非光武皇帝直系子孙,帝业益州固是理所应当,然所立之国已非炎汉正统。
我主的确曾是汉臣,可如今炎汉已亡,我主统领三州之地,仁义爱民,得到百姓拥护,登极称帝实属光明正大,贵国身为盟友,理应祝贺才是,何故百般阻挠,这岂非毫无道理?”
陈化是汝南名士,博览群书,气质刚毅,眼下官居东吴九卿之首太常,又因他曾在数年前出使过曹魏,在与曹丕的争辩中不落下风,很是涨了一番东吴的国威,这才被孙权看重,奉命与诸葛瑾一道和汉使谈判。
至于裴玄乃是吴国的大鸿胪,管的就是外迎朝聘,他参与谈判更是理所当然之事。
费祎和陈震对视一眼,均想这陈化果然言辞犀利,一上来就否定季汉的正统地位,若不将他这一番话驳斥回去,后面谈判怕是难以继续。
“太常此言未免有些歪曲事实、强词夺理了吧?”陈震一脸严肃地说道。
陈化道:“哦?何以见得?”
“敢问太常,被人以性命相逼说出一二违心之话,能否当真?”
陈化当然明白对方话中深意,面带微笑,冷静回道:“违心说出自然不是真话。”
顿了一顿,旋即续道:“但天子并非常人,不能以常理度之,纵然有性命之危,天子也应持正守节,无论是不是受到逼迫,话既道出,就不能反悔,否则将再不能施信于万民。”
“太常对天子的行为未免有些过于苛求了吧?须知天子虽然不是常人,但终究还是凡人,既是凡人,我等臣民亦该对其违心之言有所宽容。
否则万民尊奉的就不是天子诏令,实际上尊奉的是奸逆之意,既是奸逆之意,天下万民就不应该承认。太常以为然否?”
“这......”
见对方暂时无言以对,陈震继续言辞压上:“再则太常适才所言昭烈皇帝并非光武皇帝后裔亦是歪理,光武皇帝不是先汉大宗,但仍能中兴大汉继承高皇帝大统。昭烈皇帝和我主如何不能效光武皇帝故事?
如今汉室三兴在即,吴王乃汉室旧臣,理当翼赞王业,他日天下一统,吴王以国主之尊永镇东南,岂非两全其美之事?”
“这......”陈化仍旧被问得哑口无言。
一旁的裴玄见己方处在下风,赶紧开口扭转局势:“哈哈,眼下长安仍在曹魏手中,洛阳更是遥不可及,尚书令何以言辞凿凿说什么汉室三兴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