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光分外皎洁,清冷的银辉洒在一望无际的云海上,翻滚的浪涛边缘挤出乳白色的浪花。一大片不知名的飞鸟从云中掠过,翅羽和尾羽的末端都染上了一抹细腻的光华,似海底的游鱼群般闪闪发亮,哗啦啦的振翅声,也比海潮的鸣动更加清晰。
忽然有一个庞然大物从海的深处游弋而来,沉重的阴影犹如远古的深海巨兽正在觅食,带来了仿佛面对无底海渊般的压迫感,惊扰这群渺小的游鱼纷纷散开,飒飒落下的羽毛,也瞬间化作了漫天飘洒的萤火。
随即,巨大的白鲸缓缓浮出海面,拍打着岩石的巨翼,于寥廓苍茫的夜色下自由翱翔。有时徜徉于柔软连绵的波涛,感受着云与雾气逐渐湿润的变化,仿佛为这具岩与土石的身躯注入了新的血液;有时则纵身而起,跃向高天之上悬挂的那轮银色满月,划过优美的弧线后又重新没入海中,却不会让背上的旅人们感到颠簸。
若是被谁目睹了此番情景,恐怕人世间又要多出一个关于“云中遨游的巨大鲸鱼,正与飞鸟和月亮嬉戏玩耍”的传说了。
不过,这只是一座有着鲸鱼模样的空岛罢了,并不是真正的鲸鱼,因此,自然也不会做出类似嬉戏和玩耍之类的举动。操控它这么做的,实际上是另一个人。
而要问她为什么做出这种事的话,大概是因为……无聊吧?
“唉。”
坐在自己的风车塔房内,依耶塔无聊地叹息一声。
从窗外望去,视线越过静谧的花田与幽深的林间,可以看到遥远天际线上翻滚的云海中,随着云雾、月光与星光的不断折射,逐渐拉开了一道梦幻的帷幕,其中涌动着各种奇异绚烂的色彩:瑰丽明艳的火红色、低沉深邃的暗红色、神秘幽暗的黛紫色、绮丽美好的浅粉色……一束一束,就像是极光的碎片般,穿过了云的缝隙,逐渐洒向未知的大地。
是哪个国家的领土呢?大布列塔?来森堡?里士德?来森威尔?还是说罗格堡?依耶塔不清楚,她只是从林格那里听说过这些名字而已,对于它们却完全没有了解。哪怕是自己待得最久的来森堡,也仅限于一个阿维尼翁小村庄,除此之外的一切,无法给她留下更加鲜明的印象。
只要离开了熟悉的世界,剩下的都是陌生的。
少女呆呆地将脑袋靠在墙壁上,远处的森林里,隐约传来悠扬的乐曲声,那是旅馆的大家正在举办宴会,庆祝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宴会的发起者自然是老板娘谢丝塔,她摇动铃铛的声音连风车里的依耶塔都听得一清二楚,随即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响应,不过这次大家的积极可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真心。
依耶塔也很想去参加宴会,可她做不到,因为少女没有办法离开这间风车塔房。她固然是让脚下的大地获得了自由,可归根到底,自己依旧是不自由的。
谢米之前还代她姐姐来讨要花田里盛放的樱草,说是要用来制作晚上宴会用的点心。依耶塔从她那里听说了不少关于宴会的情景,比如盆栽乐团们演奏的乐曲、谢丝塔小姐亲手制作的美味菜肴、兔子先生们的即兴决斗、爱丽丝的暴食表演、还有谢丽亚小姐的得意之作等等。
她当然很羡慕呀,也很想要参与其中,但是最后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抿紧了嘴唇,默默点头,答应了谢米的请求,然后看着她从花田里割走了几捆樱草,抱在怀里,欢快轻盈地飞走了。
她应该很幸福,不然不会连滔滔不绝时嘴角都挂着喜悦的笑容。像她那样的幸福与喜悦,依耶塔也曾拥有过,只是少女没有学会知足,因此最后永远地失去了他们。往后生命里遭遇的一切不幸,那些如影随形的孤独,或许也只是在惩罚她的贪得无厌而已。
越是这么想,空荡荡的房间就越是冷清,依耶塔忽然有些想念爱丽丝了,虽然她霸占自己的房间打游戏时很吵闹,死了还总是怪自己打扰她,但那样的吵闹相比现在也弥足珍贵。如果她愿意回来的话,其实自己也不是不能陪她一块打游戏。依耶塔想。
但想念爱丽丝没有用,可能她还在宴会上尽情地享受美味的食物,弥补自己过去半个月来的苦行生活呢。所以她又想念起圣夏莉雅了,想念她总是会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边帮小羊梳毛,一边陪自己聊天,说些关于少女王权和母亲的事情。自己都忘了,但以后肯定会牢记在心底的。
想念梅蒂恩趴在树桩上写作业时的认真背影、想念奥薇拉在自己的风车附近转来转去的可疑模样、想念谢米骑着小羊在花田里打闹的无忧无虑的姿态,到最后甚至有些想念林格了。天使连忙摇摇头,抛开了这样可怕的念头。自己为什么要想念林格呢?分明这半个月来,他都没有陪过自己一次,完全不在乎,也不关心。
好像自己对他的唯一意义,就是作为打开那座天之圣堂所需要的七把钥匙之一而已。如果我不是少女王权,他还会愿意帮助我吗?依耶塔总这么想,虽然得不到答桉。
但这些思念都流于表面,只是一时的孤独难以言喻、又得不到缓解的抒发而已,真正让依耶塔一想起来就鼻尖发酸的,是过去曾取笑她在田里劳作时被泥巴抹花了脸、去放羊反倒被羊追着跑、收割时还不小心摔了一跤;丰收节的庆典上却将一年的好收成全都归功于她的头上、一致决定将她推选为今年的“丰收少女”、让她手足无措却又很感动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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