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跟着谢、曹、陆三位长辈，在吴家故园逛了大半日，连午饭都是拿家里带来的干粮应付过去的。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却还未到平日衙门的下差时间。

谢文载听仆人们说，晚饭还得两刻钟，便拉着两位好友回了房，立刻展开纸笔，开始画图了。

海棠跟着进了屋，见屋里已经烧起了炕，室温还算暖和，便从灶上舀了水，添到盆里，让长辈们能用热水洗洗手脸，再叫人送了热汤点心过来，给他们垫垫肚子。

曹、陆二位匆匆擦了手脸，喝了热茶，觉得身上暖和过来了，便都凑到谢文载桌边上了。他们都清楚老友想干什么，还帮着出主意：“我看吴家那片废墟，西边院子连同南花园一带，虽说房屋倒塌损毁，但都没怎么经过火烧，只需要略加修整，就能重新建起来。以这一片房屋为他家日后的主宅，最是省时省事，还省银子！”

“不错，中路与东边焚毁严重，光是将废墟重新清理干净，就要费不少事。况且烧过的地面也不大稳当，未必能撑得住新建的房屋，索性全都拆光了，充作花园，上头只建些亭台楼阁，种种花草。将来他家人口繁衍，不够住了，就在东路挨着墙根下加建一溜儿小院子，挨着花园，开门就能看见好景致，倒也方便。”

谢文载对两位好友的建议十分赞同，立刻就在纸边写了下来，免得回头记性不好就忘了。

海棠将丫头送来的热汤点心送到炕桌上，招呼着长辈过来享用。曹耕云便夺了谢文载手中的毛笔，把人压到炕边去了。

陆栢年笑着跟过来，还说：“咱们也算是替吴珂省事了。他如今手头上也没多少银子，又不好意思向亲戚开口。我们能替他省一大笔重建旧宅的费用，他心里必定很感激。”

谢文载道：“我也不图他的感激，不过是想着，师生一场，他愿意低价卖地给我们，替我们省了事，我们做师长的也拉他一把，让他将来日子过得轻松些。既然买了他家的地，日后便要与他做长久的邻居了。邻里关系亲善，遇事也能得个照应。”

曹、陆二人都点头称是。曹耕云还笑着说：“既如此，索性咱们连他家重建旧居的图样，也一并替他画好了，再拿给他看。他小孩子家虽然跟着我们读了几年书，又哪里学过什么房屋园林营造？还不是要请承恩侯府帮着出主意？我们替他画图纸，也是一样的，还能将他家的宅子与我们的学堂连接起来，日后往来也方便。”

陆栢年点头：“不错，那一片如今也不剩什么人家了。我们搬进去后，定会与吴家往来最多。事先做好设计，对我们也有好处。”

海棠闻言，便也插言道：“那爷爷们也替我想一想吧？我买的那块地，也跟你们挨得近，日后该如何设计才好？”虽说海棠见识也不浅，自己设计个园林宅院是不成问题的，但有长辈们相助，她又何必自己劳神呢？

谢文载自然不会拒绝海棠，一口就答应下来了。就是曹耕云性子促狭些，故意逗她：“要买地建宅与我们做邻居的，难道不是金嘉树那小子么？怎么如今成了你买的地了？他是你什么人呀？”

虽然海棠与金嘉树的婚约，海家人从前并未声张，但如今大行皇帝的赐婚旨意都颁布过了，有陶阁老这位内应在，谢、曹、陆三人不可能不知道赐婚令的内容，自然晓得这两个小年轻已是一对即将完婚的伴侣。海家人都开始为海棠的陪嫁做准备了，海西崖两口子没少找老友们拿主意，这事儿早就不是什么机密。曹耕云故意这么说，明摆着就是打趣海棠呢。

海棠嗔了他一记，扭头走人了，还能听到背后传出几位长辈的笑声。

晚饭前，海西崖、海长安与海礁分别下差回到了家中，一家人团团围坐用了饭。

饭后，海西崖被表弟谢文载请到前院说话去了，海长安与妻儿自行回了西跨院。海礁陪祖母马氏聊了几句天，便给小妹使了眼色，回房去了。

他在屋里等了没多久，小妹海棠就带着饭后水果来访。海礁拿起一只白梨，咬了一口，觉得味儿很是清甜，赞道：“这是哪里来的？挺好吃的。冬天里气候干冷，饭后有这么一口果子，那可太安逸了！”

海棠笑道：“张路荣的几个小兄弟从玉田县回来时捎带的。咱们家有一筐呢。大冷天的也不怕放不住。家里还有，哥哥放心慢慢吃就是。若是不够，咱们再打发人去玉田买就是了。”

海礁叹道：“小金得了玉田县那么大的庄子，日后吃食上可就没什么需要发愁的了。我若想吃两口好东西，恐怕还得向他开口呢！”

海棠哂道：“哥哥要是想吃，咱们自家往玉田置产就是了，家里又不是买不起。只是从前爷爷阿奶一味想着要在老家附近置产，根本不考虑玉田县罢了。”

海礁想想也是：“其实玉田离永平府也不是很远。宫里赐下这处庄园时，原是考虑过小金的情况的，特地在玉田县赏了一座大庄子。如此一来，小金将来无论是回遵化州老家扫墓，还是陪你回永平老家省亲，都只是相隔百十里路，十分方便。金家人如今见小金如此风光，兴许还盼着他回去光宗耀祖呢！有了这处庄子，他将来回去祭祖时，也就没必要非得留在老家过夜了。”

海棠道：“金家二房统共只剩下一个外嫁的金二姑，胡家兄妹只是亲戚罢了，其余金家族人更是隔了房的，早在三代以前就分了宗。金大哥要怎么回老家祭祖，都是他自个儿说了算，哪里轮得到那些外八路的所谓族人指手划脚？”

海礁笑笑：“世上总有脸皮厚的人。小金又是个好脾气，就怕他年轻脸嫩，轻易被人几句话就哄了去，自然是离那些人远着些的好。”

海棠心道金嘉树怎么可能是个年轻脸嫩的人？人家心里有数着呢！不过这话她就没必要告诉兄长了，直接转了话题：“今儿我陪表叔公和曹爷爷、陆爷爷去吴府废墟看过了，爷爷们挑中了一块地，我也挑中了一块挨着的。回来后爷爷们就开始商量要如何修房子，说是要替吴珂把重建故居的图纸也给画出来，十分上心。”

海礁叹道：“爷爷们能把心思用在这件事上也好，省得去打听外头的风风雨雨，反叫自个儿心里难受了。”

海棠听出他话里有话，忙问：“外头出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出什么事。”海礁顿了一顿，才道，“孙家倒台得干净，如今已经开始牵连到党羽了。陆家是第一个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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