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与丧钟 (下)
.内阁会客厅中,面对着海瑞的质问,沈默沉默许久,才答道:“你们二位的差事已经办完了,下面该抓谁、该查谁,是内阁的事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二位就不要操这个心了。”
“好一个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海瑞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道:“那请问在其位者,又准备如何谋其政?”
“…………”沈默表情微微不悦道:“你这是对上官应有的态度吗?”
“我海瑞没中过进士,更没进过翰林院,不懂你们这些科甲官的规矩!”海瑞也走动了气,他早知道办这个案子,肯定阻力重重。但本以为,至少沈默是会支持自己的…………尤其在取得了那么重要的突破后,身为苦主的沈阁老,本应该直捣黄龙,将那些祸国巨蠹都揪出来。谁知沈默竟在此局面大优之际,却借机与对方求和,把天理国法抛诸脑后,这比发现李春芳、张居正是幕后主使,更让他难以接受。直接硬顶道:“但我知道,上谕叫我来审办钦案,我管的都是圣旨叫我管的事,案子查不清楚,我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沈默眉头紧锁道:“上谕有变,现在不让你过问这个案子,这总没话说了吧!”
“那也是有人蒙蔽圣听!”海瑞怒气勃发道:“圣口一开,从来都是金科玉律!怎么到了本朝,就能朝令夕改了,也太不把国法当回事儿了吧?!”
“中堂海涵,这海瑞是个南蛮,上来那股拧劲儿,九头牛都拉不住。”见海瑞吵上了,杨豫树使劲扯他一把,起身向沈默赔礼道:“他不是有意顶撞大人,只走过于认真而已。”
“不用替他担心。”沈默忍住气”苦笑一声道:“你才跟他共事几个月,我给他当了好几年的上司,能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沈默这样说,杨豫树稍稍放下心来,讪讪坐回位子上。
“大人说起从前”,海瑞有些动情道:“下官不禁想起,当年那个只身单手敢擎天的沈大人,当年您为了一个魏老汉,就敢支持下官跟徐家斗”,说着住的野兽,越挣扎就会被网得越紧。若非今天皇帝出面相保,这次肯定是在劫难逃了……便愈加打定主意,要抽身事外、韬光养晦,一切等有了实力再说。
师生俩说完便各自想着心事,大厅里陷入了沉默、
“感谢海瑞!”,回到家里,见到两位幕友沈默!被好事者称为,天下第二疏,与他的,天下第一疏,遥遥相对。奇文必须共赏之:在奏疏中,海瑞先说,衰病不能供职、恳恩曲赐归田、以延残喘事,云云,谁不知道这个南蛮子精力过人,能连续办公数月而不休,这样的人若算,衰病”那满朝文武怕都得进棺材了。
当然这只是个由头,海瑞真正要说的话在后头,且看他是如何说的:,臣以举人之身,得皇上不次超擢,竟也绯袍加身,官居四品,圣恩广大无可报矣。臣广东琼山县人,琼山万里京师,微臣忠悃无日可达,唯有披肝沥胆,为陛下言人之不敢言:今天下诸臣病入膏盲矣!是何病也?二字乡愿矣!其不论国法、只知人情:无有君臣,只讲师生;不顾公器,只言私利!故皇上虽有锐然望治之心,群臣绝无毅然当事之念!只知勾心斗角、争名夺利!一时互为掣肘,一时又沆瀣一气,而又动自诿曰:“时势然则、哲人通变。,朝风无耻若斯,何人再顾黎庶?国俗民风,日就顽敝矣”
,皇上若求图治,必先刷新吏治,敕令阁部大小臣工,不得如前虚应故事,不得因循官场旧习!命其杜绝敷衍、严谨姑且、事必认真!所谓“九分之真,一分放过,不谓之真,。况半真半假者乎?此则,阁部臣之志定,而言官之是非公矣!阁部臣如不以臣言为然,自以徇人为是,是庸臣也!是不以尧舜之道事皇上者也!宰相奉行台谏风旨,多议论、少成功!遂阶宋室不竞之祸!我皇上何赖焉?”胡诠之告孝宗曰:,诗云,勿听妇人之言,”今举朝之士皆妇人也!皇上勿听之可也,宗社幸甚,愚臣幸甚”
行家一出手,便知道有没有!要知道,在这个唾沫与板砖横飞的年代,骂人想要骂出新意是不容易的。何况海瑞连皇帝都骂过了,在大家看来,已经达到了骂人的顶峰,再骂其他人也没啥意思了。然而海瑞再次用行动证明了他骂人的天赋,他这次采取的是,普遍打击,重点强化,的策略。
不仅把“庸臣,沈默和,宰相,徐阶骂得狗血喷头,还创造了,与“嘉靖嘉靖,家家净也,新的经典骂语、,举朝之士,皆妇人也,!一句话把满朝文武全骂进去了!
这一句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要知道,在这今年代,骂别人是妇人”比骂尽祖宗十八代还狠,于是满朝哗然一片,然而奇怪的是,却没有人出面反击……
究其原因,不过心虚二字而已,无言以对,夫复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