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君子汲黯
李家接连折损两个顶梁柱,加到顿时衰落下来,亏得李广好人缘,孤儿寡母获赠不少金钱,日子不愁。李敢夫人为避免再受迫害,严令禁止李陵外出,养在府中请人教习文字武艺。李家深居简出,谢客避世,仅有世家古旧私下来往,太史令司马谈父子便是其中之一。
司马迁经常出入李府,他和李陵虽然年龄相差较大,却是情投意合的忘年之交,随着年龄的增长,李陵的仇恨仇恨与日俱增,这也在不知不觉感染着司马迁,任司马迁是如此刚正不阿,不偏不倚的铁骨文人,在《史记》中依然难掩对卫青、霍去病的偏见,这是插曲也是后话。
漠北一战,让匈奴人彻底伤了元气,自此不敢南下牧马,汉朝乘机通过河西四郡逐渐向西渗透,西域诸国和中原早有商贸往来,知道汉朝的富庶强盛,先前迫于匈奴兵威不敢示好,如今匈奴彻底败落,自然争先恐后,纷纷遣使朝贡称臣。
匈奴不时有小股人马流窜到河西走廊一带,汉军大军追剿,总是无功而返,霍去病索性选精干骑兵,也组成三百人的小队,在祁连山脉两麓巡游,一为肃清敌人,二来历练军队,果然,如此一来匈奴的小股骚扰很快销声匿迹。张骞闯出的这条商道,在这时候才完全被利用起来,富有开拓精神的汉人尝试着将汉朝的丝绸、漆器、茶叶等运往西域,换回汉朝没有东西,获得了丰厚的利润。在利益的驱动下,越来越多的汉人和西域人走上了通商的道路,而汉朝骑兵的足迹也逐渐深入到西域各国。
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持节杖的汉使跑遍了天山南北,大司马霍去病坐镇酒泉,汉军骑兵通行西域诸国,宣扬国威,自此,汉朝获得了西域广大地区的控制权,在大汉铁骑的护卫下,汉朝的商队络绎不绝,从长安出发,到遥远的西方做生意,彻底打通了西汉与西域各国的联系通道。这就是丝绸之路的开始。丝绸之路不仅是一条贸易之路,也是一条文明之路。它是汉民族联系西域乃至更远的欧洲、非洲的纽带,对后世的意义深远,对中国乃至世界文明的影响极大,古老中华的科技、文化经由丝绸之路传播到世界各地,推动了整个世界文明的进步。
汉军渡过黄河,在朔方以西至令居县一带开辟大量农田,并修筑水渠,引黄河之水灌溉良田,汉军设置了田官,驻扎了五六万士卒,开阡陌,辟良田,日夜不停向北方推进,逐步蚕食匈奴故地。此时的匈奴像一个被重伤野兽,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舔舐伤口,汉朝因为缺马,也无力再发起远征,双方进入了一个相对和平期。
在边关,大小事务均有大司马、骠骑将军决断,而霍去病的病痛也越来越严重了,他已经抗了几个月了,在身边将军的劝说下,他终于开始服用汤药,无奈病势依然无法控制,军医多次进言要大司马回京诊治,都被霍去病喝退。
伊稚斜听了赵信的计谋,派遣使者来到长安,请求再与汉朝建立和亲关系,皇帝让群臣商议讨论,众人意见不一,但所有人都倾向于让匈奴俯首称臣,而后再谈其他。
丞相府长史任敞道:“我军刚刚大破匈奴,敌人深陷困境,陛下应当要求匈奴到汉境以臣子之礼朝拜上贡,匈奴位同属国,如此,汉庭可准其和亲之求,下嫁宗室公主。”
此话正合好大喜功的汉武帝心意,当即便道:“丞相长史说的好,朕倾全国之力,原为消除边患,如今匈奴无力南顾,何不趁机开疆拓土收为属国呢?朕命任敞为汉使,出使匈奴,你去给朕说服匈奴单于,臣服于大汉,成为大汉藩属之国。”
任敞意气奋发,兴致勃勃出使匈奴,历经千辛万苦才见到伊稚斜,任敞说明来意,伊稚斜单于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处死汉使,在赵信的再三劝说下,任敞保住性命,被关在羊圈中。
匈奴虽然败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伊稚斜在草原上四处搜寻,还是收拢近二十万人,加之匈奴人一贯傲慢自负,如何能就这么轻易地向汉朝称臣?
内政外交之事,汉武帝继续倚重御史大夫张汤,张汤气焰嚣张,咄咄逼人,同殿之臣无不胆寒,唯有汲黯敢于顶撞。对于卫青这样的翩翩君子,汲黯尚能保持一点应有的尊敬,对于张汤这样的小人、酷吏,汲黯根本就是横眉冷对。
虽然北方战事暂告一个段落,但汉武帝并没有停止征伐的脚步,汉军继屯兵闽越、南越之后又开始向云南方向进军,汉军开始了三线并进势头,庞大的军队耗费甚大,除此之外,汉武帝的茂陵建设也在如火如荼进行中,为了死后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这座活着的皇帝为自己修建墓穴豪华到无以复加,天下财力有尽四分之一供给茂陵,如此一来,财政吃紧就会成为必然,而解决的办法只有再次加大赋税征集力度。
桑弘羊穷尽一切办法,开拓财源增加赋税,而搜刮民间财富还需要心狠手辣之徒动手,所以,酷吏,应运而生。酷吏不顾民间疾苦,强征强收,总是超量完成朝廷的税赋任务,这些人逐渐入了汉武帝的眼。
残酷的剥削引发了几处民变,西南此时却传来捷报,皇帝大喜,嘉奖有功将士,意欲继续推进。此时,天下苍生之苦人尽皆知,但汉庭之上,除了汲黯,无人敢言个不字。汲黯引经据典,力谏皇帝罢兵戈。
汲黯道:“臣闻: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如今匈奴北遁,四夷威服,陛下应当效仿高皇帝之策,施行清静无为,与民休息之国策,才能安抚天下因征战而负担沉重的百姓,一旦我大汉百姓富足,国力强盛,自然会有南蛮归附,何苦千里征伐,深入不毛,以身犯险呢?”
张汤道:“右内史此言差矣!陛下对西南之蛮夷用兵,意在开疆拓土,扩大我大汉之疆域,功在当代,利在百年之后,岂是你一凡夫俗子所能理解。”
汲黯:“御史大夫,老朽听闻西南均是蛮荒之地,瘴疠丛生,我中原之人一旦进入便会有性命之忧,如此疆域,要之何用?再说收其民,获其地,却不能从其土地上获得收成,反而要朝廷每年补贴大量钱粮,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啊!陛下,老臣直言,望圣聪三思啊!”
皇帝将目光投向卫青,道:“大将军意下如何呢?”
卫青略一思索,表明平静实则心情复杂,征伐西南乃是皇帝钦定的战略,如今皇帝虽然未语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是投其所好还是畅所欲言,这是一个问题。
卫青:“陛下,臣以为,陛下开疆拓土,征服四夷的方略没有错,但眼下确实如同右内史所言,天下黎民急需休养。”
皇帝:“天下人道大将军仁善,大将军果然要为天下黎民说话。没错,这几年,大汉确实是打了许多仗,但是不打行吗?朕不主动打,敌人就会打过来。”
汲黯:“陛下,西南诸夷不同于好战嗜杀的匈奴,与我边民虽有摩擦,也不过是争的一点山林野物,此次我汉军获胜,想来已经给予其足够震慑,陛下何不下旨,就此罢兵。”
桑弘羊此时也出列道:“陛下,西南军粮转运艰难,荆楚一带已经无粮可征,望陛下三思啊。”
半晌,皇帝道:“就依众卿所言!西南暂且罢兵,西北新设四郡,骠骑将军屯田以自给自足,西域万里沃野,倘如落入匈奴人之手,实在是暴敛天物,朕有意开拓西域,但凡有敢阻拦者,朕严惩不贷。”
此话一出,众人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汲黯的存在,不仅给汉武帝以掣肘,同时也极大地限制了张汤的作为,不久,出身廷尉熟知刑律的张汤便给汲黯找了个罪名,罢其职,调定襄太守义纵入京,接任右内史一职,并调河内太守王温舒为中尉。
卫青和义纵颇有渊源,但在很早的时候,卫青就认清了他的为人,这么多年以来,卫青对其姊义姁礼敬有加,对义纵是敬而远之。义纵屡屡要求领军随大将军出征,都被卫青婉拒。义纵调任京官,位居九卿之一的右内史,又是掌管京城的实权位置,京中公卿列侯无一不登门造访,唯有卫青只是派了一名家中奴仆,送了一份时令糕点。义纵虽然不满,却不敢对军民爱戴,誉满九州的卫青不利。
张汤、义纵、王温舒、再加上关都尉宁成都是著名的酷吏,如今各个身居要是,执掌京畿中枢,实行严刑峻法,这些人心狠手辣,一旦落到他们手中,小则丢掉性命,大者便要灭族,虽已入夏,长安内外却因为这几个人陡然增加了几份阴森恐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