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勇冠三军
汉军依将领行进。左路公孙贺、公孙敖遇到了匈奴的零星骚扰,一一击破,中路李广、李沮一路畅行无阻,唯一的右路苏建、赵信所部被伊稚斜盯上了。
由于赵信熟悉地形路径,所以右路行进的很快,苏建见此战公孙贺、公孙敖均独当一面,立下战功,也有些心急,不断催促赵信前进,所以不经意间,他们便成为众矢之的。
伊稚斜得报,立刻就要整顿人马,打算一口吃掉这股汉军,中行说阻止了他。
中行说道:“卫青的阴险狡诈大单于又不是没见识过,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又是一个诱饵?大单于且不可以身涉险啊。”
伊稚斜气急败坏,一刀砍掉了案几的一角,大吼道:“那你说怎么办?”
中行说也不气恼,道:“大单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派出侦骑看看领军将领是谁,再看看其身后有没有大军跟着。”
伊稚斜对身边的将军大喊:“听到了,都照着中行先生的意思去办。”
苏建、赵信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成为匈奴人算计的对象。傍晚时分,赵信建议扎营休息,苏建却坚持再行进半个时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脱离了卫青的部署,成为一只孤军。
匈奴王帐,斥候来报:“禀大单于,此路汉军领军者是右将军苏建,前将军赵信,汉军三千人,距离我王庭四百余里。”
伊稚斜挥手示意斥候下去,又将目光投向了中行说,中行说略一思考,一拍大腿,道:“有了。这个赵信本名阿胡儿,原是我大匈奴的一个部落小王,当年休屠王、浑邪王抢了他的地方,他无奈才降了汉朝,大单于我们何不在这个赵信身上做做文章?”
伊稚斜:“有话快说,不要如汉人一样拐弯抹角。”
中行说:“诺,大单于。阿胡儿部虽然实力不济,当年却深受军臣单于厚爱,先单于甚至将汉朝公主的陪嫁宫人赏赐给赵信的父亲,所以大单于只要能让这支汉军走投无路,阿胡儿必降。”
伊稚斜:“如果真是这样,那还啰嗦什么?赵信在汉军中多年,卫青的伎俩他都知道,要是能得他归降,我大匈奴如虎添翼,何愁卫青不除啊。”
中行说:“诺!”
随即,匈奴出动三万人马,分三路迂回,不动声色的将苏建、赵信部团团围住,苏建浑然不觉,立功心切的他也不顾赵信劝阻,一意孤行,催促部下急行军。
正午时分,匈奴人出现了,数量有万人之多,苏建这才开始害怕了,急忙派出斥候,向卫青大军求援,无奈,匈奴人早已断了他的后路。
苏建悔恨万分,无奈木已成舟,好在匈奴人并不急于进攻,只是远远的跟着他。苏建传令:“全军抛弃辎重,速速向南后撤。”
汉军仓惶后撤,向南不到五十里,又出现了一支匈奴骑兵,数量也是一万人。苏建知道躲不过了,传令全军布阵,为相互呼应,他和赵信各率一千五百人,列成两队,等待匈奴人进攻。
匈奴人呼啸而来,并不直冲其阵,而是擦边而过,用强弓射击汉军,汉军纷纷落马,苏建见势不妙,只好再次下令向南突围。
南边的匈奴怎会让他如愿以偿?一通强弓利箭,汉军抵挡不住,只好慌不择路,向东逃走。不知不觉间,已经一天过去了,汉军损失了上千人,剩下的也都狼狈不堪。这时候,东边又出现了匈奴的大队人马,数量以万计,苏建万念俱灰,忍不住跌落马下,失声痛哭。
苏建边哭边说道:“我苏建贪功冒进,连累诸位了,苏建实在该死啊。”
汉军见状也都崩溃了,跟着苏建一起嚎啕大哭,只有赵信所部不为所动,冷眼旁观。
赵信所部都是当年从匈奴带来的老部下,大将军有意照拂,很少让他们冲在第一线,所以眼下仍然有八百人,他们都是赵信的心腹,也是匈奴人中的精锐,战了一天,这八百人几乎毫发无损。
赵信扶起苏建,苏建这才制止哭泣,对赵信道:“是苏某不好,连累赵将军了。”
赵信道:“右将军,眼下局势不是做如此小女儿之态的时候,我军身陷绝境,纵是哭天喊地毫无益处,赶紧突围才是当务之急。”
苏建羞愧难当,道:“请赵将军赐教!”
赵信:“末将麾下八百骑士,都是精锐之士,天明之时,末将带领他们拼命向西突围,吸引敌军的注意力,而右将军乘机带领部属向南突围,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苏建思索良久,无奈心神已乱,只好答应。
是夜,汉军既不敢生火也不敢入睡,抱着武器就地休息,自上至下,各个身上挂彩,眼含泪水,凄惨之状,难以言表。
清晨时分,赵信召集他的八百骑,用匈奴语做了最后的动员,苏建也招呼士兵上马,两人依约分两路突围。
赵信的人马过惯了草原生活,要比苏建他们精神的多,赵信挥剑作别,率麾下骑士向西而去,苏建瞩目,看着其背影远去,突然一件事涌上心头,苏建胸中悲愤、悔恨、郁闷交加,忍不住再次跌落马下。
赵信是匈奴人。苏建和赵信共事已久,不会不知他是匈奴种姓,在危机重重之下,却忽略了这一点,赵信此去会发生什么苏建不敢想象,倘若赵信力战而全军覆没,那恐怕是最好的的结果,如若赵信归降匈奴,他苏建将碎尸万段也难辞其疚。
好一会儿,苏建才缓过气来,赶紧上马,声嘶力竭道:“快,追上赵信,一旦赵信有异常或者本将军战死,尔等务必要杀了赵信。”
可惜,这一切都已经晚了。就在方才,一支匈奴骑兵突然穿插过来,阻断了赵信和苏建两部的联系,苏建带领麾下不顾一切冲上去,可是在数量绝对占优的匈奴人面前就如同飞蛾扑火。
很快,赵信不见踪影了,而苏建身边也仅剩不过两百余人,而且个个有伤在身。这才是真正的绝境。苏建领军后撤二十里,匈奴人也不紧紧追赶,而是慢慢跟着,仿佛猫儿捕到老鼠之后并不咬死,还要戏弄一番。
到了这个地步,苏建反而清醒过来,他的脑子飞速转动着,想要突围已经不可能了,再打下去也只有白白送死,为今之计,只有让这剩下的两百余人各自逃命。
打定主意,苏建在马上拱手作揖,对军士们说:“事到如今,已经无力回天,我苏建对不起诸位了,诸位都是我汉家的好儿郎,请受苏建一拜。”
众军士已经呆如木鸡,木然看着他,苏建继续道:“眼下已经无法再战了,诸位各自逃命去吧。西面,南面,都有敌人,大家三人一组,往东、北逃吧,如果侥幸活了下来,记得回归故国。苏建有愧,先走了。”
言罢,喊上两名校尉,打马向北跑去。剩下的汉军也一哄而散,分成若干个小组,向四面八方逃走。匈奴人没想到他们回来这一招,急忙追赶,无奈目标太过分散,已经无法分辨汉将往哪里逃了。
苏建逃得还算顺利,向北,是匈奴的老巢,没有人想到一个逃命的人会自投罗网,所以苏建飞快的冲过匈奴人松散的防线,两名校尉却不幸被反映过来的匈奴人射落马下。
苏建继续向北行,好在没有在遇到敌人,一个时辰之后,估摸着已经绕过匈奴军队,苏建又开始拐弯向西走,他日以继夜的赶路,饿了喝口路边的脏水,渴了只能忍着,衣甲也早已成了碎片。
再说赵信,匈奴人将他团团围住,两万人围八百人,那情形可想而知,赵信实在没有勇气以八百骑冲击两万人,只好缩成一团。
这时候,匈奴军中一人策马而出,来人身着狐皮,就算见惯了布衣、丝绸的汉人看来,也能一眼就发现极其华贵,何况他还头戴金冠,手握一支金灿灿的权杖。
赵信虽感意外,却也很快认出这阵是匈奴单于伊稚斜。草原枭雄周身流露着霸气,赵信麾下的军士各个低下头不敢直视。
伊稚斜走近,大声道:“我乃天地所设、大魔之王、众王之王的匈奴大单于,对面可是阿胡儿兄弟?”
赵信不由得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单于安好!臣早已不是昔日的阿胡儿,臣是汉前将军赵信。”
伊稚斜仰天大笑:“赵将军本是草原上的雄鹰,怎么自甘堕落,成了受异族驱使的鸡犬?”
赵信不语。
伊稚斜:“赵将军,回来吧,回到你的故国来,这里有你的亲人,这里才是你的家。”
赵信突然拔出刀来,匈奴阵中一片哗然,早有人搭箭挽弓,对准了赵信。
赵信仰天大笑,笑声中却满是凄苦。
赵信道:“苍天啊!我赵信已经做过一次背叛故国的事情了,再降一次恐怕上天也不会饶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