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铁血之师

一刻之后，皇帝盛装，在宣室接见了公卿大臣，自然少不了群臣排队恭维皇帝英明神武。

皇帝：“首战龙城，再败敌酋，紧接着便是收复河南，如今，朕的车骑将军又给了朕一个天大的礼物，不，不是车骑将军，是大将军，就在方才，朕已经拟好了圣旨，拜卫青为大将军，汉军众将统统归其节制。”

群臣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公孙弘深知皇帝心意，急忙出列道：“陛下圣明！大将军是汉军的最高官职，非军中战功卓越，德高望重不能任，卫青出身微寒，却屡建奇功，今日陛下册封其为大将军，实在是众望所归。”

果然，皇帝面露喜色，道：“圣旨即刻发出，送往塞外军中。“

众臣：“陛下圣明！”

未央宫，皇后殿。宫女小燕一路小跑，也不等门口的小宦官有反应，便急匆匆一头扎进了皇后寝宫。

皇后卫子夫正在镜前闲坐，年幼的太子刘据安睡榻上，小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已经顾不上礼数，皇后眉头一皱，正待示意她小声一点，小燕却已经嚷嚷开了：“皇后娘娘，边关大捷，卫将军被拜为大将军了。”

卫子夫一怔，手中的檀香木梳跌落地下，她几乎要兴奋得大喊出来了，可是皇后，礼制要求她不能在下人面前失态，她只好攥紧双拳，指甲深深的都抠进了肉中，努力保持表面的平静，身子因为激动不停颤抖，一时间思绪万千。

这几年皇帝选了不少美女入宫，光封为夫人的就有好几个，到皇后寝宫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少，卫子夫明白，好色是君王的本性，任谁也无法改变，自己年龄越来越大，加上多次生养，已经不再是昔日皇帝眼中天香国色的佳人了，色衰难免爱驰，皇帝的心思，越来越多的放到了年轻女子身上。

作为皇帝的女人，她自踏入宫中的那一天起就想到了今天，她没有奢望作为君王的刘彻能够像寻常人家的男子一样，能一直和和美美，举案齐眉，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内心又忍不住需要慰籍，皇帝的召幸和亲近才能给后宫的女人带来希望，在复杂而险恶的后宫争斗中，女人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当她为皇帝生下第一个儿子的时候，她感觉到了这种安全，儿子是她今后的依靠，可是随着皇帝的儿子越来越多，这种安全感越来越脆弱。还好，她还有一个无人能及的弟弟。

她对卫青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夫君，作为她的夫君，富有四海的皇帝可以有很多的女人，她，只是其中之一，维系着他们之间关系的不过是情爱，这种纽带十分脆弱，不经意间就会被别的女人所代替，皇帝多一个儿子，她的据儿便显得单薄一分，而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无法引起皇帝的关注了。只有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她最为踏实的靠山。

卫青，这个比她还小的男孩，如今长大了，从小在她身边保护她，照顾她，

如今，几乎是她空荡荡的心灵所能拥有的唯一依靠。

无情最是帝王家。权势和荣耀的背后经常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卫氏一门因为她执掌后宫而成为天下的焦点，但凡沾亲带故者，无不从中获利，天下人人道“生儿莫喜，”，唯有她知道，这是因为她有一个不同于常人的弟弟，天下绝色女子何止千万，而可堪大用的将军凤毛麟角，雄才大略的皇帝封一个奴隶出身的歌女为夫人，就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何况母仪天下的皇后。卫子夫，不过是皇帝刘彻的一个赌注而已，他就是要赌自己的识人之明，他就是要赌卫青的天纵英才。

卫青屡战屡胜，对整个卫氏家族来说不仅仅是锦上添花，而是一步步夯实了原本摇摇欲坠的基础，后族的荣耀，原本只是建立在皇帝的自负之上，随时可能跌落凡尘。

正在沉思之间，宫女来报：“平阳公主求见！”

卫子夫一怔，有些诧异。自从卫青拒绝休了结发妻子，平阳公主愤然下嫁夏侯颇以来，这位卫家先前的主人就有意疏远了皇后，眼下，公主突然到访，应该还是知悉卫青前方战功前来贺喜吧。

卫子夫虽然贵为皇后，可是也不敢怠慢，亲自起身迎接，正好，平阳公主也款款而来。

公主微微欠身见礼：“臣冒昧觐见，惊动皇后，还望恕罪。”

鉴于君臣有别，卫子夫微微抬手，算是示意：“长公主见笑了，本是一家人，何来恕罪一说。”一边说一边招呼平阳公主进殿，二人落座。

公主略施粉黛，依然风姿可人，美艳不可方物，岁月，只是让她增添了几分风韵。公主一汪秋水端详着卫子夫：“多日不见，皇后可安好？”

卫子夫：“蒙姐姐挂念，一切都好。”

公主：“皇后母仪天下，与臣乃君臣之别，唤臣为姊，实在惶恐。”

卫子夫：“后宫不比前朝，长公主大可不必拘泥于礼数，到这里就是在家里，长姐为上，理所当然。”

这对昔日的主仆见面，其实少不了尴尬，平阳公主是卫青姐弟的主人，也是提携他们的贵人，可惜如今却是君臣之别。卫子夫不敢托大，处处显示着对平阳公主的尊崇却又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这句家里确实缓解了不少气氛。

公主：“既然皇后执意如此，姐姐却之不恭。姐姐来主要是给皇后道喜，恭贺卫青荣升大将军。”

卫子夫：“卫青今日的一切，都是拜公主所赐，我这个做姐姐的替他谢过公主。”

公主：“有些光芒是遮不住的，卫青注定是要成就这一番功业的，要说成就他的今日，那还是要说陛下慧眼识珠。哦，想必陛下也快来了，妹妹就赶紧梳妆一番吧。”

卫子夫微微笑道：“姐姐见笑了，妹妹早已不是青春少女，不必以容颜取悦陛下。”

公主亦笑道：“是姐姐错了，皇后胜在雍容端庄，不屑以妖艳受宠。不过话说回来，皇后似乎有些清减，眉目之间亦似有郁郁寡欢之色，是否陛下冷落了妹妹？”

卫子夫：“姐姐见笑，陛下日理万机，妹妹自当全心侍奉。”

公主：“我的这个弟弟，姐姐再了解不过了，深宫幽幽，姐姐今后会多来陪伴皇后。”

卫子夫：“后宫之事繁杂，却也不至寂寥，姐姐今后有空常来，想必陛下也会高兴的。”

正说话间，宫人来报：“陛下来了。”

二人急忙起身迎接皇帝，行过礼，皇帝坐了上首，二人左右落座。

公主道：“姐姐恭喜陛下，北方大捷，陛下之宏愿指日可待。”

皇帝笑道：“姐姐同喜啊，要不是姐姐，卫青这颗明珠怕是也要蒙尘咯哦。”

公主：“既然陛下这么说，那就是姐姐也有功了？陛下该好好赏赐姐姐。”

皇帝哈哈大笑：“姐姐封邑过万户，富甲天下，朕实在想不出还能赏赐姐姐什么。”

公主：“要不就封姐姐一个官职如何？”

皇帝：“姐姐贵为长公主，这朝廷之中还有什么官职能入你的眼啊？”

公主：“姐姐听说陛下亲诏，要在塞外军中拜卫青为大将军，还要昭告天下，陛下让我作陛下的宣旨钦差如何？”

皇帝：“宣旨向来是朝中大臣的差事，你一公主去成何体统？姐姐不能坏了祖制啊。”

见平阳公主不高兴，皇帝又接着说道：“拜将乃国之大事，非同儿戏，昔日高祖拜韩信为大将军，斋戒三日，沐浴更衣，筑坛焚香拜之，朕虽不至此，也要遣朝中重臣前往才显郑重。”

平阳公主撅嘴。

皇帝转向卫子夫道：“子夫啊，卫青不负朕望，是你卫家之福，也是我大汉之福啊。从今往后，卫青就是大将军了，朕把我汉军所有的家底儿都交到他手上了。”

卫子夫起身跪地道：“臣妾替卫青谢陛下信任。”

塞外，大军缓缓南归。由于俘虏众多，兼之缴获的牛羊马匹漫山遍野，卫青无奈先派遣一支人马护送伤病军士快马赶回五原、朔方，而自己带领着大军押解战俘、缴获缓慢行进，被汉军解救的被掳汉人张罗着驱赶畜群，汉军又在行军中开始了演习。

离边城越近汉军越是放松，演练的目标逐渐向草原上的野物转移，骑士们纵马时而追赶时而堵截，围捕着草丛里乱窜的野猪、野兔和旱獭，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抓到野羊，虽然有大群鲜活的牲畜，但狩猎带了更大的快感，这是杀戮带来的快感，汉军，正在蜕变成一支铁血之师。

战斗力的形成靠得是实战，剑锋必须依靠鲜血浇灌，伟大的将领可以带领一支军队打胜仗，可是伟大的将军将缔造一支无敌的军队，用制度，用传统，将自己的烙印刻在这支军队的骨子里，塑造出一支军队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