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生命与信仰(1 / 1)

13、生命与信仰

卫青离家出走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附近的村、里,那厢洪伯在家中也是坐立不安,他知道卫青的山洞,在他雪夜离家出走的第二日,洪伯就猜到了他的去处,他知道,这个时节里,进山肯定艰险重重,但他又相信,凭着他对卫青的了解,他肯定会安然到达。Www.Pinwenba.Com 吧

洪伯在等待一个晴朗的日子,他知道洞里有生活必备品,但不敢确定是否能让卫青就此活下来,漫长的冬天,总有许多牲畜,许多人,永远不会再看到春天的阳光了。在洪伯漫长的前半生里,这样的事儿发生过很多次,束手无策最是揪心,所以洪伯决定,一定要去找卫青,只有见到他,才能真正的放心。

大雪稍化,洪伯便带了月影上山。一人一马在雪后的泥泞中走得很艰难,夕阳西下,才到山前洞口。

洪伯一看洞口痕迹,就知道今天已经有人出入,而且看样子还不仅仅只是一人,洪伯有些诧异,他怕卫青有意外,所以也不急着呼唤,倒是月影,已经远远嗅到了卫青的气息,发出了一声欢快的嘶鸣,惹得洞中的黑熊儿出声呼应,这下引得卫青也到洞口看个究竟。

见是洪伯和月影,卫青兴奋得两眼泪光,黑熊儿已经一溜烟跑出山洞,无视陡峭的山崖,直冲而下,朝洪伯扑过去。

一老一少,两人相见默默无语,也许语言太过苍白,不足以表达此刻之情境。黑熊儿绕着洪伯的脚边嬉戏,月影凑过来在卫青的肩头触碰,表达着各自的感情。

洪伯:“青儿,我知道你肯定是来了这里。徭役之事确实凶多吉少,你离家出走,也是走投无路之举,还好,有这么个落脚之处。阿萌的事儿我也已经知道了,公孙老儿有眼无珠,青儿莫要因此太过伤心。”

卫青很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容:“洪伯,卫青身无立锥之地,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所以我不怪公孙先生,要是我处在他的位置,我也会这样做,所以我理解。”

洪伯:“唉,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苦,却不知道你有如此宽容他人之心。是啊,为人父母者,从不敢有半分大意和侥幸,你想通了就好。”

卫青:“洪伯不必太过担心。一切都会过去,假以时日,我也会渐渐释怀。”

此时,荀彘也已转醒,和洪伯见过面,卫青也将这几日所经历的一一告知。

洪伯捻须沉吟:“大山之中,竟也有这等世外乐土?这下我也放心了,你就暂且在他们庄里住下,待到来年春天再作打算。”

卫青:“我也是如此打算的。山里也并非久留之地,母亲若知道我出走,必定会担心,我想来年春天就回侯府。哪里虽谈不上是我的家,但好歹有母亲在。”

洪伯:“这样也好,那你今后还有什么长远打算?就一直待在侯府吗?”

卫青:“我想先探过母亲再说。待在侯府,也不过是为奴,可天下之大又有何处可供我容身?”

洪伯:“切不可如此悲观,你昔日初入军营,就展现了罕见天赋,何不从少时之愿,投军报国呢?”

卫青:“洪伯所言极是,卫青身无长物,怕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可朝廷已经多年未曾扩军,就算有心报效国家也怕是没有机会吧?”

洪伯呵呵一笑:“卫青此言差异,对这事儿,你只看到了表现,朝廷虽然讲清静无为,但实际上树欲静而风不止,匈奴雄踞北方,虎视眈眈,岂是自欺欺人所能躲得过去的?所以说,不管朝廷持什么样的态度,必定要起刀兵之祸,匈奴人才不会管什么清静无为,一旦侵扰成为常例,朝廷征兵势在必行。”

卫青:“多谢洪伯提点。”

洪伯:“我还在考虑,如果你就此刁然一身入伍,也不过是一名普通军士,又何日能有所建树呢?”

卫青:“青儿入伍只想有口饭吃,能杀敌报国,也不敢奢望能扬名立万,立下不世之功。”

洪伯:“非也,非也,男儿当有大志。人生一世,不过白驹过隙,老了,就要死,死了就要入土,生命也就此终结。想想这一生所经历的,想想怎样才能对得起这短暂而珍贵的生命。”

洪伯有些激动,缓了口气继续道:“世上庸人碌碌无为,了此一生也就罢了,你卫青不同,你有这个资质,可以创造比普通军士更大的战果,可以有比普通人更辉煌的人生,为什么不努力争取呢?”

三人盘腿坐在毛皮垫子上,洪伯历经沧桑,自然对生命有独到、深刻的理解,一一为两个小辈娓娓道来。

生命,是一个永恒的话题。自人类有意识起,就一直在考虑这样一个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那里去”,我认为,人之所以称之为“人”,并非是由这个臭皮囊所决定的,“我”之所以称之为“我”,也不是所谓的物质所决定,只有意识才是关键因素,人所拥有的思维,才是我们存在的理由和意义。

“我们来自哪里?”,也许我们真的就是亿万分之一的偶然性所造就的,但将来要去哪里,才是我们探究的重点。死亡到底是一种终结还是一个新的开始?死后的我们去了哪里,这才是我们的问题:“我将去哪里?”。

这是一个对生命的态度问题,关于这个问题,后世有三种说法:首先,唯物主义者认为,我们的世界只有我们能看到的这一次,死亡之后,什么都不复存在,所以,没有信仰的人不管身后是否是洪水滔天。

第二种说法认为,在我们所能看到的世界,生命只有一次,这一次什么终结后,生命又以其他的形式存在。例如,儒家认为人生的一切皆取决于“天命”,人的生命形体,存在世上,只有一次,有生必有灭,但人的精神不会消灭,**终将灭失,只有在精神方面的道德风范与功业有可能留传后世。因为人只能活一世,所以人的一生要修道德、创功业,但最终的结果却不必苛求,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也就是这个意思。这和后世几乎一统西方,被认为是西方文明之基石的基督教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生命只有一次,所以要珍惜,要在有限的生命力发挥最大的光和热,因为生命消逝之后,还有另一个世界。那么,在人世的时候,是不是要想到最后的审判,做事也因此会有了底线。如果一个民族,对生命持有这种态度,那么可想而知,他既会有创造力也会有道德约束力。

第三种说法就是转世轮回说,这种观点认为,生命不断轮回,结束后经过一定程序继而又投身为人,人生的许多际遇并非在世、当世之力,而是前世早就注定的因果。持这种人生态度的,最典型的莫过于佛教。

东汉末期,佛教传入中国,给中国人带来了全新的信仰,由此影响着世人的生命观。佛家认为人生世间一切都是空幻的,生命不过是一个个无尽的轮回,人世是苦海,人生就是在苦海中挣扎,既无“生”的意趣,也没有“生”的价值,故而只有追求正觉,涅盘寂静。

佛教之所以在中国引起广泛的认同,我觉得和其所主张的轮回转世之说有很大关系,中国古代传统宗教包括以自然崇拜为中心的原始宗教,以上帝天命崇拜为中心的三代秦汉宗教,其都主张生命不灭、轮回之说,这种轮回源于对生命的同情和热爱,但是由此产生了很强大的力量,成为一个民族前进的精神动力和和谐稳定的道德约束力。

洪伯当然不能说出这些话,但是“大道至简”,人世间的一切道理,都是很简明的,道理之间也颇多相通之处。

这番谈话使得卫青第一次审视自己的人生,甚至直面生命这个严肃的话题。对生命本身的思考,意味着一个人的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