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风波

距县城不远就是小得意的家乡，那是个不大的村子，隔着一条河就是郭笑笑的老家。Www.Pinwenba.Com 吧两个村子隔河相望，鸡犬相闻，村里的孩子都在一条河里戏水捞鱼，相欢打闹。所以，小得意与郭笑笑从小就是一块玩大的小哥儿们。

北方的农村大都差不多，冬天歇工的时间相对较长，农闲无事，热炕头上吹拉弹唱，侃山唠嗑，凡心灵手巧的人，大都能培养出点文艺细胞。小得意和郭笑笑就是在这样庄户人的艺术氛围中，爱上了文艺戏曲。赶到小学毕业，两人同时报考了地区的艺校，以后又一同分在了县剧团。

县剧团最早是吃财政饭的，进了剧团也等于有了铁饭碗。可谁知以后赶上体制改革，剧团断了财政的饭票，开始走向市场，自负盈亏。但随着文化市场的繁荣，人们参与和选择文化消费的渠道多了，一个小小县剧团很快就陷入了资不抵债、举步维艰的困境，艺人们改行的改行，出走的出走，最终难逃倒闭散伙的厄运。

小得意的饲料店开在县城农资市场的边上，盘下这家店几乎用光了全家的积蓄。小得意家境并不好，两个姐姐已经出嫁，老父亲七十多岁还在务农；眼看演艺事业前途未卜，这也是他与林楠恋爱中感到自卑，并且被林楠父亲看不起的一块心病。

小得意百无聊赖地坐在小店里拉着胡琴，忽然一个农民打扮的人匆急慌忙地一头撞进店里，问道：“老板，你这有肥宝牌鸡饲料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来购买肥宝牌鸡饲料的人了，在小得意的印象中，差不多半个月前就有人来打听这种饲料，而且来的都是急不可耐，要货量也都不小，最多的一个号称是省里的特大型鸡场，并愿意长期签订供货合同，很多人临走也都留下了名片或电话。而对这种饲料，小得意几乎毫无印象。他问过其他同行，也都不置可否。看来这只能怪自己生意做得还不是很精，因信息闭塞，所以对市场变化显得迟钝。

小得意刚打发走买肥宝饲料的客户，可巧了，或许也是该着让他时来运转了，随着一辆轿车停在他的门前，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操着南方口音的人走进他的饲料店，并掏出名片自我介绍说，他是一家新建立的合资饲料厂的市场推广经理，他们生产的系列肥宝饲料采用国际最先进的配方，刚刚打进国内市场，目前正在布点建立专销店。来人还告诉小得意，此前他们已经对他的饲料店进行过暗访和市场调研，从他的店址、规模及市场信誉度等方面都比较满意，所以选中了他做专销店。

来人的一番话让小得意有一种做梦的感觉，但为了谨慎，他问来人自己要是同意做专销店的话，是否还有其它费用？

那位经理看出他的意思，非常诚恳地说：“当然，我们需要签订一个加盟协议，以保证双方的利益。本来加盟是需要交一笔加盟费的啦，国际惯例向来如此，但考虑到你的店面优势以及你的资金状况，我们决定免除你的加盟费。”

小得意听到这已经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他急着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签协议？你们什么时候能送货？”

来人不禁笑了笑，说：“肖经理不用急啦，还有个事情需要敲定，之后货会马上送来的。”来人告诉小得意，由于他们货源的紧俏，是不可以扎款的，所以他们送来第一批饲料的同时，他必须全额支付货款，以后也是如此。但滞销货公司是负责退换的，他也可以放心，这都是写在合同里的。

小得意决定做下这单生意，但为了保险起见他又问来人：“我能不能先进一些饲料，试销一下，如果好销我再大批进货？”

来人说：“当然，肖经理要是同意，我们可以先送来一卡车系列饲料，你看什么时候？”说着他把一份打印好的商品价格单递到小得意的面前。

小得意看过价格单仔细一盘算，不觉心头一凉，说：“你们的饲料这么贵？一卡车要五万块钱呢！能不能少要点？”

“不可以啦！我们是进口配方，畅销货啦。一卡车是基础，再说不好销可以退的啦。”

小得意没再吭声，他在盘算到哪去筹集这笔进货费，于是对来人说：“我再考虑考虑，你先回去听我的信吧。”

来人说：“可以。不过我们公司正在紧急布点，市场容量是有限的，肖经理要抓紧啦，不然错过时机我也不敢保证啦！”

送走这位经理，小得意没敢耽搁，他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好哥们儿郭笑笑。然而，走到半路他又犹豫了：笑笑刚刚结婚，正在喜庆之中，自己前去借钱，相信笑笑不会推辞，但这时机毕竟不太合适，让人听了也会笑话。于是，他掉转头刚想往回走，谁知迎面遇到了郭笑笑的父亲老郭。

老郭打量着小得意笑着问道：“得意，你这转磨似得想什么呢？找笑笑吗？”他忽然想到婚礼上的事，又悄声问，“和林老师没事吧？这种事也别太着急，回头有机会我也跟林局长说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不了解你，都是好孩子！”

“郭叔，这事你别管，我自己会处理好。”

“那好，我就是对你不放心。怎么，不去家里坐坐，笑笑在呢。”

“不啦。”小得意嘴里应着，见老郭有转身要走的意思，忽然心里一动，脱口叫住老郭：“郭叔……”

老郭转过头，见小得意欲言又止，纳闷地问：“还有事？没关系，跟叔说。”

小得意咬咬牙道出自己的借钱请求。

老郭听完低头寻思了一会儿，缓慢地回答他说：“得意啊，不是叔找借口推辞你，我那厂子刚接了一个大单，现在正紧着备料，流动资金也不富裕，这你可以问问管账的丽云。要是你借个三两万，我还拿得出，多了就不行了，你看……”

“没事，叔，我就问问，还有别的办法，您别往心里去。”

“你看这事……我知道你从来没跟我张过口，叔也不是不想帮你，可是……”

“我知道，郭叔，我真的没事，您的厂子也不容易，我理解。对了，我这事您可别跟笑笑、丽云说，我怕他们担心。”

“我明白。那叔走了。”老郭转回身匆匆离去。

老郭那边的路子堵住了，小得意只得再打别的主意，他漫无目标地在街上转了几天，边走边在心里把可能借到钱的朋友过了一遍。但这毕竟是个小县城，掰着指头也数得出有几个见过大钱的人。这天，眼看过了中午，心烦意乱的小得意随便在街头吃了个煎饼，又转回到自己的饲料店，一抬头，却发现林楠正在店门口焦急地等着他。

“你这人真可以！这么多天，你连个电话都没有，你跟我赌气是吧？你还是男人嘛！”林楠劈头就是一串质问。

小得意阴沉着脸：“你还怪我，那天不是你先不辞而别的吗？”

“那你怎么不说说我是因为什么？你看那天你沉着脸，跟朋友都不敢介绍我，谁欠你的啊！要是你，你受得了吗？”

“我受不了？你看你爸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羞辱我，我也是有自尊的！”

“你……我早跟你说过，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的事由我做主，你就是不相信我。”

小得意不想在街上争吵，他打开店门，走进去坐在沙发上，林楠赌气站在门边。两人冷场片刻，小得意才打破沉默说：“站着干嘛，坐吧。”

林楠坐下后，把一张银行卡扔到小得意面前的茶几上，说：“这是我个人的存款，里面的钱够你用的，你去进饲料吧。”

小得意一惊，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进饲料？”

“白丽云告诉我的，说你去找笑笑他爸借钱。他爸不是不想借给你，是厂里真的流动资金紧张。”

“这老头儿，还是把我卖了！”小得意心里嗔怪着郭叔。他看一眼茶几上的银行卡，说：“这卡你拿走，我不用。”

“为什么？”

“我自己能解决。”

“你怎么解决？”

小得意倔强地说：“我跟你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林楠“噌”地站起来，气急地叫着小得意的大名：“肖得宝，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懦夫！不怨别人看不起你，就怨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你要是有本事，你就去跟我爸说，你就是要跟我结婚，把我娶回家，你敢吗你！”林楠说到这，再也忍不住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小得意沉默了。林楠触动的却是他的软肋。他生于农村贫穷的家庭，他曾经寄予翻身的演艺事业，也因为剧团的解散而半路夭折。林楠的父亲虽是个不大的官员，可也算是一方的父母官。林楠端庄清秀，师范学院毕业，在小县城也算得“大家闺秀”，曾有多少门当户对的子弟对她垂涎。所以，林父压根对女儿搞了个唱戏的就耿耿为怀，更何况他现在窝窝囊囊的状况。小得意没有地位，没有钱，又何敢对看不起自己的大局长说“我要娶你的女儿”？

小得意深深地叹了口气，拿起那张银行卡伸向林楠，冷冷地说：“你说得对，我没有勇气娶你，你走吧。”

林楠没想到小得意会说出这种既泄气又绝情的话，她拿过银行卡捂着嘴“哇”地哭出声来，随后推开门冲了出去，恰巧与正要进门的两个人撞个满怀。

“哎，这是怎么了？林楠、林楠……”正要进门的是郭笑笑和油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