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便已经过去了五年时间,许凌云与郑兰沁在王诩的安排下住在了离守藏室不远的驿馆里,白日许凌云便跟随李伯阳学习,晚间则帮助郑兰沁捣药又或者帮王诩整理书籍。
而郑兰沁则在不远处开了一家医馆,帮别人治病,顺便打探消息。
整整五年了,有很多人来拜访过李伯阳,但绝大多数都被王诩与许凌云拦了下来,只有少部分人被他们放了进去,能够见到他们想见的伯阳先生。
不过这少部分人却也并不见得十分高明,其中只有一个姓杨的人,给许凌云留下了一些不同的印象,他的外表倒也只是普普通通,但他做的事却是与众不同。
那一日一大早,他便来拜访了,他先是拜见了许凌云与王诩,说明了他的目的,他的目的很是不同,别人都是想要与伯阳先生探讨一些问题,又或者说是求教一些东西,他不同,他说他最近刚娶了个老婆,而他又正好路过此地,所以除了探讨学术之外,他也是想求伯阳先生赐他孩子一个名。
王诩对此人大感兴趣,在问了几个问题之后,王诩深感此人学识渊博,不在自己之下,他的观念之中有很多新奇的地方,王诩认为有了本领,学了知识,就应该出去帮助别人,应该无私奉献,仲尼也曾经和他的弟子提起过类似的话。
但这个杨某人却不愿意,他说这天底下最贵重的东西不外乎是我自己了,我怎么能去损害自己的利益而去帮别人?就算我能帮助天下,但如果前提是损失自己,那我也是不愿意的。
然后王诩问道:“那若是你一死,能换取天下太平呢?”
那个杨某人瞥了他一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王诩,说道:“王兄,你说的跟真的一样,难道我死了,天下就会太平了?”
许凌云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着那人的肩膀说道:“请请请,我想老师应该有兴趣见你这么有趣的人。”
之后日当正午,李伯阳亲自把那个人送了出来,李伯阳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阁下的想法让我耳目一新,不过阁下对道之一途的感悟却也很深,只是切莫太过纠结与一点。”
那杨某人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伯阳先生了,哦对了,还有一事请教。”
然后他便说了关于自己的儿子起名的事。
老子看着他的面容,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杨朱。”
那人疑惑道:“杨朱?和解?”
老子笑道:“不解。”
那人突然笑道:“哈哈哈哈,不解不解,好一个不解,受益匪浅,告辞!”
说罢,他转身便离开了。
许凌云摇了摇头,思绪回到了现在,李伯阳昨日与他和王诩说,他觉得有必要往西边去一次。
许凌云问他为什么。
李伯阳说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再加上对周王室失望已久,就权当做是一次旅行了,于是他当天便去辞了官,准备第二天就出发。
第二日上午,王诩已经备好了行礼,从守藏室后面的牛棚里牵来了一头青牛。
许凌云盯着青牛看了好久,感觉似曾相识,但那青牛却摇了摇它硕大的牛头,没有理睬。
一行人进宫辞行之后,便开始了他们的西行之旅。
函谷关,是周王室最西边的一个关隘,用了不多的时间,李伯阳一行人便来到了这里。
函谷关中不时传来阵阵操练之声,在内外城墙的间隔之间,显然有着不小的地方,当李伯阳准备去交换文牒之时,函谷关的内城墙打开了,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的身上还穿着盔甲,他的面容之中仍然透露出肃杀之意,但他看到李伯阳时,面上却忍不住透露出丝丝笑意。
那人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在下函谷关尹喜,见过老先生。”
王诩正准备说什么,李伯阳突然开口道:“哦,原来是函谷关令,不过我只是一介贫贱老翁,不知尹大人行此大礼,有何贵干?”
尹喜笑着直起了身,说道:“尹喜好观天文,略知变化。今月之初,和风立至,见紫气东来,浩浩如龙,知有圣人西行;前有青牛之星相牵,圣人必乘青牛之车来也。”
李伯阳大笑道:“那你又是如何从那飘飘渺渺的天文之间看出会有人来呢?”
尹喜回道:“紫气东来三万里,圣人西行经此地,青牛驾车载老翁,藏形匿迹混元气。于是,我便传令下去,约摸九十天内将有圣人路经此关,让我的将士们要时刻留意,如有形容奇特、车服异常者从东而来,立即禀报,不得有误,所以老先生一入函谷关境内,便有人来向我通报了。”
“哈哈哈哈,你懂我,我也懂你,走吧,让我来好好观察观察你这个爱好天文的尹喜,究竟是何方神圣。”
数日陪伴下来,这尹喜的确是大才,自幼究览古籍,精通历法,善观天文,更是学习占星之术,号称能知前古而见未来,曾经官至大夫,但后来却又辞去了大夫的官职,转任为函谷关令。
李伯阳与他相谈甚欢,甚至拿出了那本《道》来,和他共同探讨。
那尹喜却也不自傲,他执弟子之礼侍奉左右,与王诩互称师兄弟,但王诩心下却知道,这个小师弟的天资与知识,绝不在自己与许凌云之下。
而反观许凌云,这两天便如同一个废人一般,因为水土不服导致上吐下泻,还害得郑兰沁只能一天到晚配药试药,抽不出身来。
三日后,尹喜突然告知李伯阳,说是那孔丘要来拜访他,李伯阳笑道:“仲尼也是知道,他如果现在不来,这辈子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第二日清晨,孔丘便带着他的两个弟子进入了函谷关。
一行三人一进入函谷关,立刻便去拜访了李伯阳,见到李伯阳端坐在正前方,王诩与尹喜两人侍奉左右,许凌云一脸苍白的坐在屏风后面,
安排孔丘等人坐下后,孔丘起身行了一礼,说道:“伯阳先生,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否?”
李伯阳笑道:“怎么?仲尼也开始学这一套客套了?”
孔丘的一个弟子开口道:“伯阳先生这可就说错了,君子贵德贵礼,老师如此正是重视伯阳先生啊。”
李伯阳问道:“哦?仲尼,这是你的弟子?”
孔丘点了点头,说道:“颜回,不得无礼!”
古人说话,一般平辈之间都是以字相称,若是直呼其名,便会略显不够尊重,若是长辈倒也无妨,但孔丘对弟子向来和善,平日里倒也是直呼弟子们的字,没有一丝架子,此刻颜回听得老师有点生气,便不再言语。
他拱手道:“伯阳先生,是后生鲁莽了。”
李伯阳又笑道:“仲尼,我现在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第一次来找我的你一样,这个孩子和你一样恪守礼法,但却不要和你一样,入了歧途咯。”
另一个弟子开口道:“伯阳先生,这么久了,你还觉得老师的道是错误的吗?”
王诩突然开口道:“敬叔,你这么久了,还觉得仲尼的道有错吗?”
尹喜虽然能听懂他们的对话,但对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不甚清楚,不知道他们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便也不便开口。
李伯阳又开口道:“诩儿,仲尼的思想与我们并不是完全一致,所以我们看到的他看不到,而他能看到的我们也看不到。”
孔丘面色一肃,知道老子要开始传道了,便直起了身来。
四周其他人也是侧耳倾听。
“我曾经说过,道可道,非常道,你们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李伯阳并没有停顿,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道这个东西,很玄妙,我们都知道它存在,但却又不知道它是什么,在哪里,以我这一生短短光阴,估计也只能窥其一毛,因此我想把我对道的感悟写下来,希望有人能够继续研究下去。”
“但是我那时候年轻,却是忽略了一点,由我写下来的道,就已经变质了。”
“这是我所体悟到的道,但却并不是道本身,所以我说道这种东西,你是可以说出来的,但当你说出来又或是记下来的时候,这个道却又不是道本身了。”
李伯阳看了一眼孔丘,又说道:“道是个很大的概念,这世间我们能够想到的一切,都是属于道的范畴之内。”
孔丘似乎懂了什么,喃喃道:“都属于道的范畴之内。”
李伯阳继续开口道:“过去我曾经因为你的看法与我不同,我怕你误入歧途,但直到刚才我见到颜回,现在我才算是看明白了。”
“你追求了一辈子的礼乐,也是道。”
南宫敬叔和颜回身子一震,王诩与尹喜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孔丘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哈,礼乐也是道,礼法也是道,儒也是道,道也是道。”
孔丘状若疯癫的突然跳了起来:“我这辈子坚守的一切,居然都是道。”
孔丘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狠狠地向自己的心口捅了过去。
朝闻道,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