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漏刻。
已是亥时中了。
这个点儿，再去往晗章宫，怕是到那儿都子时了。
“陛下，这个时辰，淑仪娘娘怕是睡了，不若，您暂且在紫宸宫歇息，明日早些……”
“不必。不必传撵了，你随朕悄悄地去。”
苏木低头应了声“是”。
虞羲和一路过去，北风萧瑟、路上积雪并不深，有几位宫人迅速在前边扫雪开路，还有两位太监在前边掌灯。
路上有些湿滑，苏木战战兢兢，时不时地提醒虞羲和走慢点儿。
生怕他摔倒了。
半路上，虞羲和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悠远的歌声。
他脚步一顿，循着歌声而去。
见着一位容颜清丽的白衣女子，穿着清凉，在桥墩上旁若无人的翩然起舞。
身段样貌，在后宫中不算出众。
但歌喉却如黄鹂，声声婉转，舞姿翩翩。
在幽深的夜色中，显得尤为惹人爱怜。
虞羲和远远地看了一会儿。
眸色深了深。
他突然想到，慕雪尘幼时，似乎也学过舞蹈？
但他好像，还没看到过她跳舞。
那边正在跳舞的丽人，用她的眼角余光，看到了虞羲和的驻足。
她跳的更是婀娜多姿，娇艳无比了。
眼前的太监都知道，以歌，以舞邀宠的嫔妃，多了去了，但能让帝王驻足的，往往不多。
见虞羲和停在了这儿，苏木下意识地以为他被吸引。
于是问了一声：“是何人在此处跳舞？”
桥上的人身姿一顿，这才装作刚发现虞羲和一般。biqubao.com
仓促间，脚步有微微的凌乱。
虞羲和在心里轻叹。
不得不说，她这装的还挺是那么回事。
她匆匆下了桥，走到虞羲和身前，微微弯腰行礼。
发髻上的步摇葱翠，随着她稍稍有些大的行礼动作而晃了一晃。
“参见陛下，婢妾不知陛下在此，扰了陛下的清净，请陛下恕罪？”
虞羲和眉眼冷淡地问了一声：“你是何人？”
他没叫起。
却是直接开的口询问，听着虞羲和低沉有力的嗓音，这人心里微荡。
她稍稍抬眸，不敢直视龙颜。
却也维持着能让人清晰地看到她的面容的角度。
只见她一双秋眸似剪瞳，眉黛如春山，眼波流转间，尽是勾人的顾盼生姿。
“婢妾乃箫音坞选侍赵佳妍。”
赵佳妍有些忐忑地自我介绍。
作为后宫选侍，她是与慕雪尘同一批入宫的，已接近三年。
可她一日日的等待，都未曾换来帝王的召幸。
在后宫苦苦煎熬着。
原本她傲着，不愿放下身段去想法子邀宠。
虽说她的家世不低，但放在后宫，也的确不怎么够看。
没有虞羲和的召幸，她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眼看着开春，后宫将会再进一批新人。
她早起时，看着自己脸色憔悴如昨日黄花，不禁有些害怕。
害怕自己的一生，会如其他人一般，悄无声息地死在这深宫之中。
她又想到，只一次承宠的婉嫔。
婉嫔只得了虞羲和的一次召幸，却怀上了龙嗣。
位份一级一级往上升且不说，如今还得到了懿淑仪和太后的庇护。
若她也能顺利生下龙嗣。
便是不能再侍寝又如何？
这皇宫内苑，皇子公主都不多。
只要能生下孩子，便是看在皇子公主的份儿上，那些宫人也不敢太过分，更不敢对她们百般嘲讽磋磨。
所以，她冒险了。
只求一次的机会。
她母族曾有人是医者，知道女子每个月大约什么日子比其他时候更容易有孕。
她想过，也许可以用些助孕的药物。
可又不敢。
更怕伤了龙体，连累了自己的母族。
只好按照族人曾教授的法子，算好了自己的易孕的日子而来。
她没想过打听虞羲和的行踪。
毕竟，窥探帝踪，同样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也不敢去打听宫里的太多事。
一方面是没有人手，一方面是没有勇气探听。
但她知道，懿淑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名声一夜之间传遍后宫。
而皇后娘娘白日里，分明去了晗章宫，却因着太后，脸上带着伤，铩羽而归。
这些消息却是宫里上下都传遍了的。
女子名声，重于一切。
所以，她猜测，假若懿淑仪白日里真的不在皇宫中，那么今夜，她也一定会回来。
不论她是否无辜，陛下都一定会想法子问清楚。
假若她是无辜的，陛下更会尽快去安抚安抚她，以免寒了她的心，平白的与太后不自在。
他极有可能今夜会去晗章宫。
赵佳妍要赌的，就是这个可能。
所以，她选在了前往晗章宫的必经之路上。
只要能在陛下这里露脸，能记住她，便是他今夜赶着去安抚懿淑仪，她也不担心。
她怕的就是没法让陛下记住她。
好在，她的第一步成功了。
她赌对了，虞羲和果然出现在这儿了。
陛下为她驻足了！
赵佳妍心跳加速，小脸微红，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激动的。
随后，虞羲和又问：“是何人让你在此唱曲儿跳舞的？”
他的声音很冷淡，并没有半分遇见美人的欢喜。
虞羲和长在后宫里，见得最多的，便是天下的美人，早就免疫了。
赵佳妍早就想好了理由。
见虞羲和似乎对自己还挺有兴趣，一句一句往下问。
她心里一片火热，赶紧回答：“回陛下，并无她人。婢妾自幼好舞，也学了些曲子，心头有些闷，便想出来唱唱曲儿，跳跳舞，纾解心中烦闷。”
但她的话，大多都带着谈话的空间。
比如说，若虞羲和感兴趣，自然会往下问她，为何烦闷？
不过，虞羲和却并未如她所料的往下问，反而问她：“为何选在今日？不冷吗？”
虽然虞羲和没顺着赵佳妍的话往下问。
但他那一句‘不冷吗’，却让她看到了浓烈的希望。
她不禁扬起期盼的眼，直直地仰视着虞羲和：“陛下，确实是冷的。”
说着，她潜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但还是尽量维持着正常的声调说：“但婢妾想着，冬日的夜里，人自是少些的，若跳的不好，也不至于出糗。而且，那舞跳着跳着，身子便会热了，也就不这么冷了。”
“哦？”
虞羲和笑了笑，摸着下巴缓缓地说：“在幽静的冬夜时这样唱歌跳舞，竟还担心旁人看见出糗？”
赵佳妍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谨慎地开口：“陛下？”
倒是苏木听懂了！
他看向她的眼神，不禁地多了一抹同情和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