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平阳旧事(1 / 1)

11、平阳旧事

卫青却大皱眉头,思索再三,他对乡老道:“老人家,这事儿不妥,既然是我大汉男儿,自当报效国家,通过郡府、县府投军入伍才是正途。”

乡老道:“大将军,您是汉军的统帅啊,跟随您就是效命国家啊。”

卫青:“话虽如此说,但人言不可顾忌,随我入伍,难免为人诟病,哪怕日后有所成就,也会有人说三道四,所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只有走正途,孩子们的前程才会无虞。”

卫青如此,一是因为谨慎,二者,他见惯了名门望族的兴衰荣辱反复交替,正所谓高处不胜寒,越是身处高位,他越是如履薄冰。

要离开了,卫青始终没有勇气叫开郑季家的门,而郑家也在有意无意回避着卫青。

临走的那一天,卫青再一次来到洪伯的墓前,远远的,见到有人在,此人似乎年纪也不轻了,他细心的拔着洪伯坟上的野草,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卫青来不及阻拦,霍去病已经纵马上前,大喝一声:“什么人?”

那人大吃一惊,跪倒在地上,不敢言语,卫青走近才发现,那人真是郑季,他伏倒在地,满是惶恐之色。一时间卫青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霍去病下马,喝道:“抬起头来!”

郑季缓缓抬头,目光闪烁着向卫青瞟过来,卫青愣住了,霍去病发现事情不对劲,于是默不作声往后退了几步。

许久,卫青才说道:“大人别来无恙?”汉时,只有父辈才被称作“大人”。

郑季忍不住老泪纵横。卫青下马扶起他,两人执手相对无语。

许久,郑季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又跪下来,道:“大将军,小人该死,请大将军恕罪!”

卫青叹了口气,道:“这又是何苦呢,起来吧。”

郑季不敢动弹,卫青上前一步,却发现了他身后放着几卷书简,卫青径直过去,拿起书简,其上是少年时代熟悉的字体,甚至还有当年他牧羊时候不小心弄脏了的痕迹。

卫青一把扶起郑季,急切的问道:“这书简你从何处而来?”

郑季道:“这是草民家中藏书,也是大将军当年读过的书。”

卫青思绪万千,半晌,整了整衣冠,朝郑季跪下,道:“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儿一拜。”

郑季还在搀扶,闻言一怔,呆在了原地,浑身发抖,两行清泪涌出。

卫青起身,拱手道:“儿谢父亲大人赠书,谢父亲大人赐予生命。”

郑季喃喃道:“青儿,青儿。”

对卫青来说,当年赠书要比赐予生命更重要。世间有卫青,不过是因为男欢女爱,而成就卫青的,却少不了那些书简,读书的时候,不知道读书有什么用。

卫青名满九州,卫子夫母仪天下,卫氏一门如日中天,卫青自然不可能归宗认祖恢复郑氏姓氏,郑季也清楚不过,卫青的这一声父亲,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他亏欠这个孩子太多,不敢再有奢求。

回京的路上,霍去病也沉默了许多,他问卫青:“舅舅,我的父亲在哪里啊?”

卫青:“人生当知出处,也许有了你仅仅是因为一时的男欢女爱,但能有生命便应当抱有感激之情。”

霍去病沉默不语,卫青道:“去病,有些事儿也该告诉你了,你的生父也在平阳,是曾在平阳县做衙吏的霍仲孺。霍仲孺对你虽无养育之恩,确是真真切切的血脉相连,你有时间也应当去拜望一下。”

霍去病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了了平阳的这桩心事,卫青整个人都一下子精神起来,还有新的使命在等着他,当然路上少不了荆棘和陷阱。霍去病也四处打听自己的身世,得知了霍仲孺的下落。霍仲孺在平阳侯府当完差便回乡娶妻生子,霍去病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霍光。其后霍去病统军出征之前,特意去拜见了亲生父亲,并将弟弟霍光带到宫中,日后霍光被汉武帝看中,成为肱骨之臣,百年之后甚至托孤给霍光,霍光独揽朝政数十年,霍家的命运因霍去病而得到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在千里之外的淮南国,淮南王刘安就正在密室谋划。

刘安慷慨陈词:“如今汉庭上下拂袖不堪,殿陛之间,曲意逢迎、趋炎附势者食禄,庙堂之上,浑浑噩噩、碌碌无为行如朽木者为官,孤身为高祖嫡脉,理当取暴君刘彻而代之,诸位看此事如何。”

淮南王的心腹都知道他的脾性,纷纷随声附和,痛斥汉庭,称赞淮南王高洁。

谋士赵贤道:“如今汉庭不堪一击,满朝文武也只有卫青、汲黯两人是忠贞守节之臣。”

淮南王:“卫青为人如何?”

谋士伍被道:“大将军遇士大夫有礼,於士卒有恩,为人忠义仁厚,众人皆乐为之所用。卫青精通用兵之道且弓马娴熟、材干绝人。治军军号令明,当敌勇敢,常为士卒先。虽古往今来之名将也无出其右者。”

作为假象中的敌人,伍被给卫青的评价如此之高,在场的十几个人,无人能反驳。

伍被继续道:“大王一旦起事,汉庭必定会派大将军卫青前来控制山东局面,以卫青的威望,诸郡、国必可传檄而定。当时候我等就只能白白等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应对,最后,还是淮南国太子刘迁说道:“既然卫青是此次起事的最大障碍,那就派人将其刺死,永绝后患,等卫青死了,我军再起兵。”

刘安捻须道:“还是吾儿想的周全。”

众人又开始拍刘迁的马屁。

唯有伍被一人道:“大王三思啊!昔日暴秦无道,穷奢极虐,百姓思乱者十之六七,高皇帝起于行伍,终成大业,此乃顺天应命,大王如今为一己私利而起刀兵,诚为逆天道而不知时也。”

淮南王脸色难看,斥责道:“伍被书生意气,岂能成大事?孤意已决,定要与他刘彻逐鹿中原。,一决雌雄。孤断成皋之路,占三川之险,再征召崤山以东的青壮入伍,孤振臂一呼,自然会从者如云。在座的左吴、赵贤、朱骄如等贤达都认为如此施行有九成胜算,为何你伍被一人要反对。”

伍被见淮南王中毒已深,无药可医,虽千般不愿意却不得不为其谋划。伍被道:“大王倘若铁了心要起事,那被作为大王的臣子理应出谋划策。”

淮南王也知道,伍被的才华远在“八公”中其他人之上,赶紧道:“如此甚好,还请先生赐教。”

伍被:“如今天下太平,虽有外患但也是节节胜利,所以天下百姓无怨气,诸侯无异心,大王起事,如何才能让天下人追随呢?”

刘安:“孤以高祖嫡系玄孙的身份传檄天下,如何?”

伍被:“大王此举视天下人为猪牛。要想天下大乱,人心思变,只有一个办法。请大王伪造丞相、御使大夫奏议,说三公九卿上疏,请皇帝准许将各郡县、各诸侯国豪强之士、殷实富户居家迁徙到朔方,并征召数十万壮丁,限期前往边郡集结,违令者斩立决。如此一来,必定黎民震动。届时大王再矫诏,放出风声,说皇帝要廷尉府逮捕各诸侯国太子及重臣,如此一来,士民忿恨,诸侯恐惧,或许可以侥幸有一成的希望吧!”

刘安:“就依先生所言。”

于是安排属下伪造了皇帝的玉玺,以及丞相、御使大夫、将军、军吏、两千石以上高官和附近郡守、都尉的官印,又私制了汉使符节。

刘迁精选了三名死士,都是心腹可靠之人,潜入长安,径直投奔到大将军卫青门下。三人自称没有任何手艺,卫青也无法安排他们做事,只好暂时养在大将军府的别院中,大将军不养门客,却也从来都不拒绝走投无路,前来混口饭吃的人。

三人住下后无所事事,整日四处游荡,但大将军府衣食供应从不短缺,大将军本人也时常前来寒暄。卫青一袭布衣,彬彬有礼,丝毫没有上位者的傲慢,他对人的这种礼敬是发自内心的,丝毫没有做作之嫌,让三名肩负不可告人使命的刺客都不忍下手。

每一位投奔大将军府的宾客,卫青都要亲自陪着吃一顿饭,身为大将军之尊,卫青和平民一起席地而坐,吃着一样的饭菜,嘘寒问暖,三人感到十分羞愧,杀心慢慢被磨灭。

此时,淮南国内起了内讧。淮南王长子刘不害乃庶出,为刘安所厌恶,非但没有得到王子的待遇,还处处受人欺负,刘不害的儿子刘建对此忿忿不平,秘密向朝廷告发刘迁,说他曾密谋,企图刺杀汉庭使者,皇帝将此事着廷尉府查办。张汤接诏便马不停蹄赶往淮南国,准备逮捕淮南国太子刘迁,彻查此事。

刘安的造反计划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根据伍被的主意,淮南王准备先下手杀掉汉庭派来的国相、内史、都尉,再命人假扮军中使者,手持告急文书,散布南越国入侵的消息,引起国人恐惧,然后乘机发兵。就在此时,廷尉张汤赶到淮南国,要求淮南王交出太子刘迁,协助廷尉府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