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9、霍去病
霍去病除了纵马上林苑,便喜欢腻在卫青身边,听他讲述战场上的见闻,卫青并不想让他陷入一个固有的模式当中,总是点到即止,更多的是启发,将思考留给年轻的少年。
卫青成为大将军,让皇后心中底气十足,虽然皇帝依然宠爱年轻貌美的女子,但来皇后宫中次数越来越多,卫子夫的温柔胜过年轻姬妾的激情,更重要的是,皇后所依靠的也正是皇帝所倚重的。
卫青作为至亲,自然也能随意出入皇后宫,姐姐所面临的境况,卫青也心知肚明。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恐惧莫过于时光流逝,华年不再,更何况是天下女人人人垂涎三尺的皇后之位。
卫青喜欢和姐姐缓缓地拉着家常,自古伴君如伴虎,只有最亲近的人在一起才能卸下所有的防备。
卫子夫:“掖庭来报,陛下这几日又选了数名大臣之女,再加上前几年封的夫人,如今这后宫可热闹了。”
卫青听出了其中醋意,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先听我讲过故事,弟弟当年在阳山牧羊的时候,见得最多的除了草木便是山间之水,水至柔,避高而趋下,利万物而不争,水却也是最有力量的,无论多么坚固的岩石,总会被磨出痕迹,而水永远是水,所以姐姐何不以水为师呢?夫为不争,故无尤。”
卫子夫叹了口气,道:“弟弟说得有道理,也多亏了有你,姐姐才能处之泰然,可是心底里,姐姐还是担忧啊,陛下的心要是都用在别人身上,姐姐可如何是好啊。”
卫青:“后宫本来就是是非之地,天下有多少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想着要亲近陛下,而朝中又有多少臣子想着靠姊妹女儿获得恩宠呢,他们各自使出万般解数,姐姐有如何能争得过呢?所以说,他人去争一时之荣宠,姐姐何不放高姿态呢?宽和柔顺,才是妇德,大气从容,才是母仪天下之道。”
卫子夫沉吟片刻,道:“姐姐懂了。其实姐姐也知道,以家世容貌才情而言,姐姐毫无入主中宫的胜算,世人都道你因姐姐而受宠,岂不知姐姐是靠着你这样出类拔萃的弟弟才有今日。”
卫青:“姐姐和卫青是至亲骨肉,从来都是一损俱损一荣俱,何必分你我。”
卫子夫:“一入宫门深似海,只有至亲骨肉才是真正的依靠,据儿还小,如今姐姐也只有靠你和去病了。”
卫青:“后宫之事,时常发端于无形之中,姐姐只要谨小慎微,牢记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即可无虞。”
卫子夫:“姐姐记住了。姐姐什么都不怕,就怕你在战场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唉,每次都是提心吊胆啊。眼看着去病也长大了,一方面姐姐希望他和你一样建功立业,一方面又不想他出生入死,像你每次出征一样,姐姐又要多一个牵肠挂肚担惊受怕的人。”
卫青:“去病是天生的将才,注定要驰骋疆场,追亡逐北,如今我大汉和匈奴之间早已不同于往日,以去病的聪明睿智,就算来日上了战场,也不用担心,倒是匈奴人,又将多一个另他们胆寒的名字。”
卫子夫转忧为笑:“哪有舅舅这样夸自己外甥的。不过话说回来,你可要对去病多用点心,必经战场不是儿戏,不是上林苑折腾那几下就能高枕无忧的。”
卫青:“姐姐说的是,只是这去病一天闹腾的欢,这么多日子都不见人影啊,我从塞北回来,也就见了他两次。”
卫子夫:“去病快把上林苑当成家了,陛下已经准许他调配羽林期门,看来玩得正高兴呢。”
卫青:“去病深受陛下宠信,想来陛下是把他当成了年轻时的自己啊,去病的将来,不是我这个做舅舅的所能掌控的。”
卫子夫:“去病自小集万千荣宠于一身,禀性张扬,霸气外露,做个将军再合适不过了。倒是你的另一个外甥刘据,要成了这样可受他父皇待见啊。”
卫青:“据儿生性恬静,虽然年幼却有从容沉稳之气,不会像去病一样。”
卫子夫:“确实,据儿乖巧善良,姐姐倒是十分喜欢,可是就怕陛下会觉得他柔软。”
卫青:“姐姐多虑了,像陛下这样雄才大略,气吞万里的君王,几百年还出不了一个,要是君王世世代代都如陛下,那天下生灵就要涂炭,民力就要枯竭,以陛下的英明神武,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的,所以据儿生性善良柔和,也许是他的福气,也是天下苍生的福气。”
卫子夫听了当然无比高兴:“据儿要是能成长为和他舅舅一样的翩翩君子,姐姐也就心满意足了。”
正说话间,听见霍去病的声音远远传来:“舅舅啊,我去大将军府找你了,听说你在姨母这里,就赶过来了。”
见到卫青和卫子夫,霍去病急匆匆行了礼,便迫不及待地说道:“舅舅此战深入右贤王地界七百余里,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我带领我的三百骑士三日之内行进一千五百里,刚好是舅舅的一个来回,速度可比舅舅快了很多啊。”年轻的脸上,满是自豪。
原来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这场战役。
卫青正好想给他上一课,于是说道:“三日飞驰一千五百里,好啊,匈奴单于麾下的精兵也不过如此,不过去病你想想,你们只是三百人,还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如果到了敌人的地界,行军、给养可有这么容易?”
霍去病满不在乎:“舅舅多虑了,匈奴人的草原一马平川,没有城池阻挡,更没有先要山隘用以设伏,自然可以长驱直入,之余后勤给养,舅舅不是早就想出办法来了吗?草原上可满是牛羊,打到那里,就地取食于敌人,不是一举两得吗?”
卫青:“凡事要考虑得滴水不漏,才能万无一失,你的想法固然可行,可是未雨而绸缪不是更好吗?”
霍去病:“考虑太多的因素只会拖慢行军速度,达不到突袭的猝然性,兵贵神速,兵行奇道才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卫青:“这些道理为历代兵家所推崇,自然不会有错,可是之前的战争都发生在中原,城池、人口密集的地方,到了茫茫草原,千里戈壁,渺无人烟,此时一军突出,孤军深入,不亚于孤注一掷,是否太过冒险?”
霍去病:“匈奴人向来所依赖的就是草原戈壁,出其不意,必然能攻其不备,如果等几路人马协调,白白耗费时日,延误战机,舅舅龙城首战,不就是靠的长途奔袭吗?”
卫青:“此一时彼一时,匈奴人狂妄自大久矣,压根儿不会想怯懦的汉人可以奔袭其腹地,所以不设防是必然的,可是如今,双方正面对峙,匈奴人必然会吸取教训,有所防备。舅舅奔袭七百多里,一来一往一千五百里,那是因为安排部署了其他四路人马,一为牵制敌人援兵,二为互相策应,可以反制敌军的围追堵截。如此有备无患,才敢放心深入虎穴。”
霍去病:“舅舅太过谨慎,事实是如果没有四路偏师,舅舅依然可以克敌制胜。”
卫青:“不绝退路,留有余地,总是好的。”
霍去病也不再争辩,继而请教起行军中的某些疑问,卫青耐心解答,霍去病说起自己的见解,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卫青暗自皱眉。
卫青道:“去病,论语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支军队就如同一把利刃,去病想不想随舅舅一通去将作工坊去看看,看一下这一把把利刃是如何锻造出来的。”
霍去病自幼出入军中,对武器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立马来了兴致。二人纵马来到长安西郊的武器工坊。工匠们正干的热火朝天,一枚枚箭镞、一把把环首刀从这里锻造出来,最后成为杀敌的利器。
和将作府官吏打过照面,卫青二人来到锻造间,只见到处都是成品和半成品的环首刀。
锻造间有直立的木桩,粗大坚硬,是测试兵刃之用,卫青拿起一把尚未开刃的半成品环首刀,说:“去病,用力狠狠的砍木桩试试。”霍去病依言,只闻得一声响,环首刀弹开了,巨大的力量震得霍去病虎口发麻,卫青又递给霍去病一把已经完工的闪着寒光的刀,说道:“再用这把用力砍。”
这次霍去病没敢使出全力,只用了七分力道,只见环首刀已没入木桩达一寸。霍去病不解,卫青又说:“拿你的刀,砍我手中的刀,用全力。”
霍去病用尽全力,砍出这一刀,只见金铁相交之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再看两把刀,卫青手中的半成品被砍出一道痕迹,而霍去病手中的利刃却崩掉了一个很大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