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君子之交
卫青的武功来自丛林生活的历练,北上这一路来,更是经历大小无数战,就是久历战阵的沙场老兵恐怕也没有如此好的意识,出招都以实用为主,少有花哨的架势。Www.Pinwenba.Com 吧这些用鲜血和生命总结出来招数,对付三个蟊贼,自然轻而易举。
果然,几乎是瞬间,三人就已经倒在地上,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青衣少年艰难地爬起来,拾起短刀,朝着三个贼人的肩头每人一刀,这下三人就想待宰的猪一样惨叫。少年道:“今日绕过你们性命,以后要痛改前非,切不可再做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滚吧!”三人互相搀扶,连滚滚带爬的牵马离开了。
见三人鲜血满身,卫青心有不忍,责怪道:“他们已经不能威胁你我,何必再伤人!”
青衣少年解释道:“这些贼人肯定是惯犯,今日有兄台就我,来日他人如果遇到,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就这么放了他们,实在是遗祸无穷,我刺伤他们的臂膀,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至少在伤好之前不能再为祸一方。”
说完对卫青躬身一揖:“多谢兄台救命之恩!在下长安司马迁,字子长,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卫青说:“在下卫青,字仲卿,平阳人氏。路有不平,理应相助,何谈大恩。”
司马迁:“卫兄英雄盖世,一身武艺精妙绝伦,幸得出手相救,才保全在下性命,请受小弟一拜!”
卫青赶紧扶起:“萍水相逢,即是有缘,若行此大礼,实在是折杀在下。快起来,天色不早,我们要抓紧时间找到宿营之处。”
两人牵马步行,卫青这才细看司马迁,细眉星目,带着三分英气,七分却是文人的儒雅之气,小小年纪,却又如此气质,让卫青暗自吃惊,交谈之下,司马迁出口成章,引经据典,妙语连珠,卫青这才感叹,果然是书读万卷气自华!
司马迁对卫青也十分钦佩,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很快熟络起来,二人也不再客套,相互以表字相称。
直到天色渐暗,两人也没有找到可以投宿的村落,卫青说:“子长,天色已晚,我看此地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青常年在外,四处为家,所以随身带了帐篷,如若子长不弃,我们就近找个地方宿营如何?”
司马迁闻言大喜:“那是在是太好了,迁正想和仲卿秉烛夜谈,至于露营野外,迁也是心向往之。”活脱脱一幅顽童的样子。
一切准备停当,只是驰道之旁,没有野物可猎,卫青取出前几日准备的咸肉、咸鱼,两人就着篝火翻烤,又取了锅碗,烹了茶水,二人烤着肉,吃着锅盔喝着茶,其乐融融。
这司马迁乃是当朝太史令司马谈之子,家学源远,年方十四,就已饱读诗书。为自身安危,卫青不敢多言,只说曾经在军中服役。司马迁隐约记得前些年父亲上朝归来曾经对一名叫卫青的外戚一步登天颇有不满,也引得司马迁痛恨这些靠着女人上位的无能外戚,不过看今日眼前的这个卫青,不但武艺高超,而且谈吐之间颇有学问,似乎不是那个父亲口中不学无术之徒。
司马家族自秦以来便世代为史官,如无意外,司马迁也将子承父业,此次离家是为游历名山大川,了解各地风土人情,这是成为一个合格史官的必修课。此次他出长安沿泾水而上,在北地逗留了数日,便和卫青一个方向,来到此处。这里是黄河上游,他想就此顺流而下,前往太原,再到河东、河内两郡辖区。
出了长安,司马迁一路记下了不少趣闻轶事,地理民情,马背上尽数书简,岂料却让歹人盯上,差点丢了性命。
得知卫青的目的地是云中郡,然后出关进入匈奴地界,司马迁吃惊不小:“仲卿兄,匈奴无异于豺狼虎豹,云中、五原之外更是有匈奴重兵驻扎,你此行何其凶险啊!”
卫青道:“青出生微贱,在尘世如同一草芥,可父母生养一场,也不敢自暴自弃,既然生在世上,当有所作为,而从军立功,是唯一可行之途。青读过几年诗书,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虽如今匈奴气焰正盛,但我大汉韬光养晦,终有一日会起兵北伐,青想趁着年轻,无牵无挂,走一遍匈奴的草原大漠,或许将来有机会能为国效力,也能因此建功立业。”
司马迁道:“仲卿之大志,小弟拜服!合抱之木起于毫末,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兄台有志向,有能亲力亲为,来日必定会青云直上,名标青史。”
卫青:“名标青史太过缥缈,青是奴隶之子,本来能安身立命即可,不敢有过多奢望。但青想,既然生为男儿,就要以有用之躯报效亲人和国家,如今,塞外异族侵扰的既是我们的同胞,也是我们的国家,青不过是想尽一份责任。”
司马迁正色道:“英雄不问出身,出身并不重要。仲卿兄为人宽厚,哪怕是对盗贼也心存仁义,正如先贤之言:“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若仲卿兄有一天能出将入相,那将是是社稷之福,也是黎民百姓之幸。古语有云: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仲卿兄饱读诗书又能身体力行,来日必成他人所不能之大功业。”
卫青拱手道:“子长谬赞,人生一世,白驹过隙,卫青奴隶之身,卑贱之人,不敢奢望扬名于世,只是不愿光阴虚度,庸碌一生,辜负年华。我少时牧羊,又流落山中,历经艰难,能保全此身已是上苍眷顾,万万不敢妄自菲薄。青有一长辈,曾到五原、雁门一带,见过匈奴烧杀屠城,奸淫掳掠的暴行,卫青听来,便知那是何等的触目惊心,所以自小心有戚戚。封侯拜相非太过遥远,我只愿摒除外患,四海升平,让许许多多像我这等升斗小民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我也不枉此生。”
司马迁感叹:“壮哉,仲卿!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芸芸众生,蝇蝇竞食,有几人能有如此宽大的胸怀,高远的志向?仲卿兄一言,如醍醐灌顶,大丈夫生当有所作为,我司马迁也自小立志,当穷尽毕生,著成史书,记下我炎黄历史渊源,留给后世子孙。”
卫青:“好!子长之志也壮哉!若能著史如《春秋》、《国语》,那必是流芳千古,泽被万代。”
司马迁道:“迁不敢同圣人争辉,只是通读史籍,觉得历代著史,皆用春秋笔法,为尊者讳,为长者讳,多有谬误之处,迁立志不避斧钺,九死不悔,再著传世之书。”
二人一夜无眠,促膝长谈,互相抒发胸臆,直到东方发白,才匆匆睡去。
洗漱完毕,已是日上三竿,前路遥远,两人去向不同,遂相对跪坐,躬身拜别后,各自上马疾驰而去。
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相逢偶然,离别匆匆!
终汉一朝,一文一武,两个无法超越的巨人,在经过短暂的相遇之后,又各自奔向了自己的使命。他们之中的一人将谱写无韵之离骚,史家之绝唱,另一人将“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为我中华民族开疆拓土,打下千秋万代的生存空间。
当皇帝的都想自己的子孙千秋万代,江山永固,其实万岁千世不过是痴人说梦,只有无数英烈打下的疆土,会成为万世子孙繁衍不息的家园,作为生生不息的后来人,应该记住为我们打拼下这生存空间的民族英雄。
国家和王朝不是同一个概念,总是有人忽悠我们爱国,混淆某个政权和我们的国家的概念,政权总是在不断更替,只有国家是永恒的。
一个国家,靠着同样的文化将所有的国民凝聚在一起,只要文化不灭,国,永远在。而一个政权,因为统治者的贤明或暴虐而受到尊重和唾骂,但那只是皇帝或者统治阶层的家天下,我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没有多大关系。国家能给人民庇护,能让人们安居乐业,那么民众就会捍卫这个国家,相反的,统治阶级暴敛横征,民不聊生的时候,这个政权就不应该存在了。
所以,期待“明君”,是一种可怜而卑微的梦想,帝王之于天下,本应是如同古希腊一般,受到应有制约,因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我们的文学作品,影视作品,总是几乎无一例外的充满了那种对权术,对阴谋阳谋,对这种所谓的“雄才大略”不知羞耻的炫耀和津津乐道;充满了对权力奴气十足的崇拜。仿佛这些权术,这些勾心斗角,就是我们祖先伟大的文化和智慧。
非也!
那些“贫贱不移,威武不屈”,有着一份不可折辱的正气与尊严的“士”才是我们祖先最高贵精神的传承,所谓“匹夫不可夺志”,“士可杀不可辱”,“士”的精神,在司马迁的满腔悲愤沉吟中,留下了一曲不朽绝唱和挽歌。
而那些抛洒了热血,开拓了疆域,保卫了国土的英雄,原本就有一颗士子之心。遥远的北方草原,残暴的异族敌人,他们是带着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豪迈与悲壮走向未知的远方!
这才是我们应该铭刻在心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