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太皇太后
卫青虽然被委以重任,但实际上是初次掌军,大到大军行军扎营、军马粮草补给,小到军中郎中,兽医之事,卫青都一一亲力亲为,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汉军的运行情况。Www.Pinwenba.Com 吧越是了解这些,卫青担忧越是加剧,因为汉军自诞生那天起,就一直在中原地区作战,所有的制度和惯例都是依据这个前提条件而形成的,但是,当下皇帝的目的,是要建立一支能和匈奴对抗的全新骑兵,是需要深入到匈奴腹地,在草原大漠和匈奴骑兵硬碰硬的大汉铁骑,那么,旧日的一些制度和惯例,是不是能适应新的地形和新的作战方式的需要呢?
这不是皇帝所考虑的问题,他只需要给卫青提出要求和增加人手,而卫青也毫无头绪。卫青麾下的部队已经有三千人了,而和他们对战的,则是新近入选建章营的五千人马,这些人经过一段时间,也将归卫青指挥。眼下,卫青是侍中,建章宫监,秩比千石,就连公孙敖、义纵等人也被擢为郎官。
眼下这三千人,每日所需给养辎重已经不少了,一旦行动,光后勤部队就浩浩荡荡一长溜,卫青一筹莫展:“唉!如此看来,这来日大军行动,还不知该如何累赘啊。”但是俗话说的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给养辎重,军队是没办法打仗的。
上林苑方圆千里,不带辎重,骑兵简装全速前进,眼下这种骑术水平一日可行二百到三百里,三,四日内到达任何地点,卫青果断下令抛弃了行动缓慢的粮车和携带重弩的武钢车,军士也不带厚重行军帐篷而只携带一条毯子,果然队伍看上去紧凑了很多。
公孙敖凑上来道:“将军,看上去倒是还行,但是我就不明白了,不带粮食锅灶,柴火之类的东西,我们行军路上吃什么啊。”
卫青买了个关子,笑道:“不急,过两日你就知道了。”
不几日,军中果然来了新人,卫青一一为众人引见,原来来者正是卫青的结义兄弟荀彘和郭昌二人。两人到平阳后才知道卫青去了京城,正好平阳侯曹寿病重,要回京城养病,所以二人充作随从,一同来了京城。平阳侯派来给公主送信的人,将这个消息也告知了卫青,所以他才胸有成竹。
卫青孤身一人,在京城也无居所,所以二人也很快入了伍,接受最基本的军事训练,同时,将制作锅盔之法教给众人。其实这锅盔在关中一带常见,大部分农家弟子都会做,但荀彘和郭昌的方法做出来的与寻常人家的锅盔略有不同,形制规整,其中加了大量牛羊的油脂,还混合和有盐。这种锅盔便于携带,还能保存一个月之久,同时这个味道,还很不错。
自此之后,建章军就以此为行军军粮。摆脱辎重的束缚之后,行军速度果然大幅提高,经过几天适应,汉军一人配双马,日行三、四百里不在话下,夜晚露宿野外,裹着一条毯子,基本上也能对付得过去。
晚上卫青巡视营地,篝火之下,疲惫不堪的骑士席地而卧,早已不成样子。卫青有些忧虑,对义纵、公孙敖道:“如此行军,速度倒是还行,可惜人马消耗太大,到了地方,如此疲惫,怕是也无法作战了。”
公孙敖:“确实如此,弟兄都不太习惯骑马跑这么多路,我们几个还好,大部分人屁股都被颠肿了,人也很疲惫。”
义纵:“是啊!如此样子,要是到了战场,真没什么战斗力了。所以大家都有怨言,卫将军如此又是何苦啊?其实汉军的优势就在于占据长城和边境城池,以逸待劳,打击匈奴,到了塞外,草原大漠,那就是匈奴的天下了。”
卫青摇头:“义兄此言差矣,被动挨打,不是解决匈奴的最终办法,只有深入其腹地,才能给予他们致命一击,这是皇帝的意思,也是我们之所以如此高强度训练的原因。训练,就是要累积千日之功,只求有朝一日,生死相关的一瞬间有胜利的机会,有活命的希望。训练不苦,一旦上了战场,就该哭了。”
卫青思索良久,和公孙贺、张次公、公孙敖、义纵、荀彘、郭昌等人商议也没有头绪,索性躺下休息起来。如今,非但是行军不尽如人意,如何布阵,如何攻防,如何面对面厮杀,都是问题。汉军在马上的战术经验几乎为零,剑术也要,弓弩也好,到了马背上就不是那回事了。
忽然,他想起洪伯的话来,洪伯说想要只虎崽子就要自己到虎穴中去捉,看来想要和匈奴人打仗,不自己去一趟匈奴是不行的。
身处上林苑的卫青依然在牵挂这深宫中的姐姐子夫,子夫有孕在身,为皇后和馆陶大长公主所不容,经过皇帝的一番斡旋,大长公主这里的压力缓解了不少,可是皇后,是断然不会放过卫子夫的。
随着卫子夫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皇后阿娇如坐针毡,一旦卫子夫诞下皇嗣,她这个数年独承雨露却无花无果的皇后就尴尬万分了,虽然眼下皇帝还得依靠馆陶公主才能在皇位上坐稳,但来日方长,皇后也不得不考虑将来。
皇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折腾,这一次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彻底除掉卫子夫,还要让刘彻从此服服帖帖。在皇后的安排下,刘彻每日犬马弋猎,沉迷于饮宴,游乐,纵马毁坏庄稼的行为一一都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中,老太太早些年陪还是代王的孝文皇帝在代国生活了十几年,孝文皇帝最注重的就是农桑之事,老太太自然深受影响,听到孙子如此放浪形骸,不由得勃然大怒,召来皇帝,严词申斥,同时对于淮南王刘安这个特意给刘彻树立的对立面更是又多了几分荣宠。
一时间朝内局势又有了变化,先前皇帝的表现让太后放下心来,这个时候显然就已经不是皇帝自己的问题了,许多成年往事被翻起来,就连先帝当年曾经称赞过河间王刘徳贤良睿智,德才双全的事儿都成为诸窦在太皇太后面前攻击皇帝的依据。
更令太后不安的是关于她曾经嫁人,在民间生有一女的老话也被提起来,甚至有人以此为据,认为太后没有资格母仪天下,而刘彻也不应继承皇位。而此时,太皇太后也接连召见河间王刘徳,每次都是促膝长谈,尽欢而散。
诸多异动被太皇太后有意放大,再加上皇后和窦太主的推波助澜,一时间,朝野震荡,形势似乎要比建元鼎新夭折的时候更为严峻。许多人纷纷投奔到河间王刘徳和淮南王刘安的门下,寻求政治投机,皇帝焦头烂额,一日,悄悄带了卫青,来到赋闲在家的舅舅武安侯田蚡的府上。
田蚡虽然名义上赋闲在家,但实际上随时关注着朝中一举一动。对于皇帝的来访,田蚡早有对策,田蚡对皇帝道:“陛下如今面临的,就想当年楚霸王一般,四面楚歌啊,可是,这仅仅只是表象,这是有人有意挑起事端,让陛下防不胜防。”
皇帝:“舅舅言之有理,朕也有些纳闷,为何突然太皇太后有了这么大的反映,朕已经做到对朝政不闻不问,安心在上林苑中韬光养晦了,为何老太太还不满意?”
田蚡:“皇上有所不知,眼下陛下的表现,东宫其实是满意的,陛下收敛锋芒,是太皇太后所乐见的,如今最大的矛盾就是那个叫卫子夫的女人,她有孕在身,对谁的威胁最大呢?当然是皇后了,皇后的身后,是整个窦家和陈家,他们在背后兴风作浪。”
刘彻:“哦?那舅舅说说,眼下,朕应该怎么应对呢?”
当时,卫青就在一旁,田蚡也知道卫青是眼下皇帝身边最受信赖的人,所以也没有避讳,继续说道:“这个卫子夫是皇后母女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是在太皇太后眼里可就完全不同了,太后知道陛下后继有人,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所以,陛下应该让卫子夫多去东宫走动,太后必然喜欢。”
刘彻:“唉!舅舅所言,均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朕如今就像坐在被烧热的鼎中,非但险象环生,而且朕一刻也无法忍受了。”
田蚡:“陛下此言差矣,正是在这个时候,陛下更要沉得住气,此时,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陛下,陛下更应该泰然处之,这才是王者该有的姿态。”
田蚡见一旁恭敬侍立的卫青,说道:“臣听说陛下新任命的建章宫监、侍中颇通诗书,明事理,不如听听他的意见吧?”
卫青:“武安侯言重了,青卑贱之人,哪里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皇帝:“卫青,武安侯与朕,乃是至亲骨肉,你但说无妨。”
卫青这才小心的说道:“正如武安侯所言,眼下处处冷箭,防不胜防,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完全不防。”
“哦?何为完全不防?细细说来。”
“眼下攻击陛下者,多是以陛下骄奢淫逸为口实,动辄提起陛下踩踏庄稼,购良田而废弃,以扩大上林苑,不爱惜民众等种种,实际上他们是误会了,陛下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日后行大有为之道做准备,但此时陛下如若辩解,就正中他们下怀,他们会以上古圣人之言,黄老道家经典反驳陛下,引起黄老和儒家争斗的敏感话题,让太皇太后出面,这是他们的阴险之处,也是最终目的。”
见皇帝和武安侯都在认真听,卫青壮着胆子继续说道:“陛下此刻,更应该以不变应万变,完全不管朝中议论,凡事如常进行。”
田蚡:“好好,卫将军所言极是,当年,留侯子房公以“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要求自己,陛下何不也如此呢?”
刘彻称赞道:“好一个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舅舅果然博学!”
田蚡:“陛下谬赞了,倒是陛下身边的卫将军让舅舅大开眼界啊,看不出他卫青整日在上林苑中,也能有这般见解,皇帝慧眼识珠,识人用人之能实在是旷古罕见啊!”
这番马屁让皇帝很是受用,刘彻大笑道:“哈哈哈,舅舅真会说话。朕是天子,天子的职责就是知人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