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决战时刻
匈奴人倾尽所有,逐门逐户搜寻着铁器,融化后打造成箭镞兵器,各部各族中珍藏的名马,传家的宝刀都被贡献出来,集中到骑兵队中,用来对付汉军。匈奴青壮刺破臂膀,以血盟誓,誓死保卫最后的家园,昔日耀武扬威的侵略者,此刻无限悲凉。
草原上,年迈的母亲擦拭着儿子的衣甲、兵器,为即将出征的儿子装上干粮,当目送他消失在天际的时候,遥远的汉地,亦然有年迈的双亲,翘首期盼儿子归来的消息。战争,是国与国之间的对抗,对于双方的民众来说,牵动的却是至亲骨肉,切肤之痛。
好战,以战死为荣,老死家中为耻既是匈奴的传统又是他们骨子里的本性。那些年迈的匈奴人并不甘心就在家中等待消息,他们也悄悄地翻出旧日甲胄,拿出了早已锈迹斑斑的弓箭刀枪,披挂在老马背上,向大军东方集结的方向而去。女人不敢阻拦,也拦不住他们,只有暗自抹着眼泪。
曾经的侵略者,曾经的加害者,如今却不得不为最后的生存空间而战,这是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事。大漠的黄昏格外凄凉,残阳投射在天边的云彩上,血一般的红。巍峨的祁连山脉,亘古不变,生息在它脚下的人,如同蝼蚁一般渺小,却又万物之主,天地间最有灵性的生物,他们畏惧大山,却又无一日不梦想征服它。
这是一场必然的战争,战争的双方都是为了生存。这也是一场注定旷日持久的战争,因为战争的双方都是不屈的斗士。
数百年之后,匈奴依然活跃在塞北之地,只是早已物是人非,他们中的一大部分,在汉军持续不断的打击下,不得不向西迁徙,寻找新的生存空间,剩下的部分,选择了向有着世仇宿怨的汉人俯首。西去的匈奴人消失了近一百年,当他们再一次出现的时候,世界为之震动。饮马莱茵河的匈奴骑士,不知道是否还记得,遥远的东方,那狠狠打击了他们的人—汉人。
一场空前的大决战,在双方的紧张戒备中如约而至。
汉军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匈奴就已经隐约可见了。此时,匈奴人也发现了汉军,匈奴军阵中出现了一阵骚动,卫青担忧匈奴乘机发动袭击,即刻穿令,将三辆武刚车形成的堡垒再连结起来,围成一个半圆形的圆弧,汉军骑兵和弓弩手就都在武刚车之后。
果然,蠢蠢欲动的匈奴人见到汉军如此这般,都傻眼了,有一个千人队发起了刺探性的攻击,还未靠近便被汉军弓弩射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落荒而逃。汉军就像一个刺猬,将最为锋利的利刺朝向敌人,让敌人无处下嘴。用战车阻击骑兵的战法自卫青始,在后世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吃了亏得匈奴人谨慎了很多,开始左右迂回,试图攻击汉军薄弱的两翼和腹背,卫青见机而动,命令汉军频频驱动武刚车阵,总是将汉军防护在其中。匈奴人无奈地退回了本阵中,双方就此僵持住了,谁也不敢首先发动攻击。
两军就此僵持,凝重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背靠无边无际的黄沙,汉军根本没有退路,在这种情况下难免心悸胆寒。相比数量占优的匈奴人,汉军还缺少一份底气,在敌人的土地上,面对凶神恶煞一般的敌人,这种气氛是十分危险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全军将士彼此感染之后,勇气便会消失殆尽。一旦没有了勇气,纵然手握兵器也无异于待宰的羔羊。
卫青知道此刻将士们需要什么,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雪夜,无边黑暗仿佛已经将天地吞噬,在黑暗中不停奔跑的他也是如此这般的恐惧。从那天之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苦难一旦不能将他击倒,便只能让他更加坚强。
卫青站在汉军的武刚车阵前,取下头盔,目视全军,大声道:”今天,我们站在这里,站在敌人的土地上,我们为复仇而来!我们同胞的鲜血曾染红了整个城市,我们兄弟头颅曾是敌人的酒器,我们的父辈被屠杀,我们的母辈被蹂躏,这就是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故乡,确实离我们很遥远,生活在哪里的人却需要我们保护。一旦今天我们败了,失去的将不仅仅是生命,还有家国,随着我们的落败,匈奴人会重返漠南,会攻破长城,兵锋直抵长安,神州大地将生灵涂炭。”
将士们的面色有了变化,卫青略一停顿,继续说道:”我身后是敌人,是你死我活,没有任何谈判余地的敌人,我的面前是我血肉相连的兄弟,我们曾经一起流血战斗,我们中的许多人永远的走了。但活着的人要完成他们的使命,保护他们的父母妻儿。他们曾经在匈奴的铁蹄下屈辱地呻吟,如果我们今天不去战斗,明天,他们将获得更加悲惨的命运。”
一名年轻的汉军骑士大声道:”大将军,我还没有娶老婆呢,都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呢。”
一句话出来,旁边的人都哄然大笑,凝重的气氛瞬间被击得粉碎。
卫青微笑着,继续说道:”都是年轻的生命啊!还要娶妻生子,孝敬父母。生命对我们太重要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比生命更重要,那就是自由!那就是尊严!匈奴人来了,我们都会沦为奴隶,我们的生存空间会丧失殆尽,我们的民族会被灭亡。横扫六国,一统天下,一战平匈奴,饮马黄河北,这是我们祖先的功绩。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曾经打败过无数入侵者的军队,是一个流着数百年不屈血液的军团!这血液,曾经在我们祖先的血管里面流淌过!现在,它们同样在我们的身体里面汩汩奔涌,你们告诉我,你们愿意它冷却吗?”
汉军变得激情万丈,无数双手臂高举,挥动着汉剑、环首刀,高呼着:”汉军威武,大将军威武!”
卫青:”让我高昂着头颅去战斗吧,丢掉性命有如何?我们在九泉之下可以骄傲的站在祖宗面前说:我没有辱没你的光荣。战斗吧!大汉健儿们,许多年后,你可以骄傲的告诉你的子孙,在最凶残的敌人面前,我勇敢的冲了上去!”
汉军呼声如雷,匈奴人依然没有动静。
卫青心急如焚,站在戎车上四处眺望的军士也不见李广和赵食其的踪迹,此处是匈奴腹地,匈奴人大可不必着急,座等汉军松懈,而汉军熬不起啊!更何况他们身后还有二十万民夫。卫青唤过公孙敖,道:”公孙将军,本将命你为先锋,率五千骑兵攻击匈奴。”
公孙敖十分兴奋,大声答道:”诺!”
汉军的武刚车阵打开了一条通道,公孙敖率五千精骑策马而出,直扑匈奴军阵。匈奴人又是一阵骚动,随即伊稚斜命左大都尉阿咀木领骑兵一万前来应战。
双方先是放箭,旋即碰撞在了一起,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匈奴人数占优,眼见就要占据上风,突然,天色大变,沙漠里刮起了一股大风,卷起黄沙,遮天蔽日。交战的双方都无法睁开眼睛,双方士卒无法相互分辨,一时间战场陷入混乱。汉军纷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布条,绑缚在口鼻上,而匈奴人毫无准备。
此时,卫青召来右将军公孙贺和后将军曹襄,道:”你二人各领五千骑兵,公孙贺从右路迂回,曹襄从左路包抄,夹击匈奴。”
二人领命而去,麾下的骑兵也是人手一块布条。两人兵分两路,从左右两翼迫近匈奴军阵,伊稚斜见状下令全军出击。卫青此时也驱动中军主力全线压进,武刚车行动迟缓,但可攻可守,十分实用,公孙敖部和匈奴在混乱中厮杀,双方各有损伤,死伤者大抵相当,因为两翼包抄的汉军赶到,匈奴人出现了松动,但瞬间,匈奴大队人马也冲杀出来,公孙敖快要抵挡不住了。
卫青率中军及时赶到,在武刚车的防护下,汉军站稳阵脚,并依靠车上的长矛利箭大量杀伤匈奴骑兵。此时,风沙逐渐减弱,交战双方才得以看清战场全貌,双方势均力敌的一场战役此时已经发生了变化,汉军两翼如同一个巨大的钳子,牢牢握住敌人,而卫青亲率中军依靠武刚车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匈奴骑兵正在被压缩到一个狭长地带中。
伊稚斜满头大汗,对赵信道:”自次王,不是说汉军精锐都在霍去病的麾下,卫青领军不多还都是老弱病残吗?怎么看着样子不像啊?”
赵信:”大单于,敌人领军的可是卫青啊,一头狼带领的绵羊也会成为一群狼的。”匈奴人以狼为图腾,今日赵信以狼喻卫青,非贬而是褒。
伊稚斜愈加六神无主,口中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赵信传令,将围绕在大单于身边的王庭卫队也投入战斗,这时候伊稚斜和赵信身边仅剩下数百名精壮的近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