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白衣女子

虽然一路上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尤其水尽粮绝后，有门户便受好心人周济得些暖汤热饭，无人烟处就靠采果猎兽维生。北宫殳珥海四人不靠内力，专挑僻静的路途走，十分艰苦。但好歹有惊无险。一月有余，四人终于抵达玄翎婆婆的居住所在地。

雉曾听冷忏说过这玄翎婆婆居住的俱罗国情形。

俱罗国是毕宿大陆上一个小国，南部地势平坦，上游水系蜿蜒而下，冲刷出的肥沃良田数以万顷，河流汇集形成的湖泊星罗棋布，物产丰美，是毕宿列国中的鱼米之乡。

但四人一入俱罗国，雉就觉得情形太不对劲。走了三四天，饥 渴难当，却未见良田湖泊，满目都是荒草丛生的龟裂土地和遍布乱石的干涸河道。好几个村庄形同鬼镇，竟然都是人去屋空，呼喊都无人回应。

“雉，你看！”在久久呼喊都听不到回音后，魅突然拍了拍雉的肩膀，指了指前方。

前方空旷无人、风一吹就卷起漫天尘土的村中小路上，出现了一条瘦骨嶙峋的黑狗。狗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雉、魅、北宫殳和珥海四人。狗嘴里叼着很大块带肉的骨头。四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只人手。

珥海吓得往北宫殳身后瑟缩了一下。很快黑狗就叼着骨头往一边跑去。四人跟着奔跑的狗撵了一程，来到一处半塌不塌的破屋，黑狗一头钻进墙洞里去了。雉推开歪斜着的残旧木门，进到屋里，发现一片狼藉凌乱，桌倾碗碎，蛛网层结。

只见那黑狗正把人手衔到墙角，伏在那里呜呜地低吠。雉随手抄起一根端掉的门闩悄步移近，忽然发现墙角边那草铺盖底下有东西轻微蠕动，发出隐隐的喘息声。

“快进来！”

若不是雉伸手夺得快，那团草铺盖底下饿得饥不择食的盲眼残腿老汉就要啃吃黑狗衔回来的人肉了。

珥海顿觉一阵恶心。

“老伯，村里发生什么事了？”雉凑近盲汉，轻柔的问道。

“肉！肉！给我吃……好饿……好饿啊！”盲眼老汉绝望的四处摸索，浑然不理会雉的问话。

亏得雉用石头射下了几只盘旋在低空中的乌鸦，胡乱拔了毛烤熟，分给盲老汉和他的狗吃了，又分给北宫殳和珥海充饥。魅和雉却淡淡的笑着说自己不饿。

“……俱罗国向来和平，少与外界有纷争。三十年前这里来了一群人，满村里抓人。青壮年都被他们抓了去，连孩童也没放过。再后来庄稼枯死，田地荒芜，河流枯竭，湖泊干涸……剩下些老弱病残的，大多死的死，走的走。我一个孤老残废，只有等死的份。”

北宫殳听了盲老汉的话，心中既觉悲伤又觉疑惑。只能转问：“你们的官府呢？你们的国君呢？为什么不来管管呢？”

“……国君哪管我们的死活……”盲眼老汉正欲说明，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兵器金戈相交的撞击声。四人互看一眼，屏息凝神，连忙拉着盲眼老汉躲到被枯焦的蒲叶遮蔽着的窗边。雉和北宫殳透过窗边向外张望，珥海拍了拍盲眼老汉的手臂和黑狗的脑袋，示意他们莫要作声，也和魅走到另一扇破窗边小心观望。

就见有几十人正在不远处的村巷口操械混战，一方且战且逃，另一方正恶狠狠的追赶。有些身上披着残破甲胄，但大多都衣着褴褛，面目凶狠，看起来像是亡命之徒。

观望了好一会儿，大家都不敢贸然出声。

只听那追赶的官兵中有个领头的恶狠狠叱咤着：“赶快上去砍翻那些黑脚羊，晚上才好喝热腾腾的羊汤。”

两名士兵竟听他号令，裂开血盆大口狰狞一笑，突然跃身而起，“腾腾腾”腾跳数丈截住逃亡者的去路，披风挥刀，顷刻间两名逃亡者就身首异处，首级滚落到一边，尸身直挺挺跪倒在地，鲜血热泉般从断掉的脖子里喷薄而出。

令北宫殳和珥海大吃一惊的是，立即就有几名官兵目光直愣愣的看过来，不再追赶对手，而是转身扑过来，抓住尸身肩膀脖颈，争先恐后的疯狂饮血，甚至有人直接啃噬起死者的肉来。

“啊——他们喝人血、吃人肉？！”珥海看得内心翻江倒海，先前吃进去的烤乌鸦也呕吐了一地。

魅和雉看得血脉喷张，连忙闭眼压了压内心欲 望，心里暗道：莫不是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是同道中人？“北宫殳瞥了瞥脸色苍白，瘫软在地的珥海，纵身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小声安慰道：“没事吧？看起来那些都是流亡逃兵，应该是久未得食，才啖人肉了。”

“……太可怕了……”珥海浑身颤抖，拽住北宫殳的胳膊，“……同类相食……怎么可以这样……”

“哼……假若真的是饿得慌了，恨入骨了。便是同类的死尸，姑奶奶我也吃得下去。”魅一脸严肃的说着，珥海望着她的脸色，觉得并不像在开玩笑。

“……你……你……”珥海不知魅和雉的真实身份，本想指责。突然想起现在大家也正处饥馑的灾荒之国，是不是能一直找得到食物也很难说，万一魅饿的慌了，会不会把自己和其余二人咬死吃掉，于是小心谨慎的询问魅：“……那如果是同伴，你也会吃么……”

魅听她这么一问，就深深的看了北宫殳和珥海一眼，直看得珥海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但魅却始终沉默着，没有给出最终的答案。四人各自思量，没留神间，屋内的黑狗突然蹿出屋去，直跑上了村巷口。大伙急忙站起身来，扒着窗户向外望。只见逃亡者一小半被斩死砍伤在地，剩下的一小半各自逃散。流亡官兵也不去追赶了，只顾着把‘猎物’整理起来，砍伤手臂脸面不碍行走的，拿绳索穿绑了押着上路。伤了腿脚无法行走的立即补上一刀结果了性命，再把所有已死者当场卸骨分块，便于打包提走。场面显得相当血腥残暴。

那条傻愣愣的黑狗不懂危险，竟然一直跑到屠宰场附近，汪汪吠叫。估计是它嗅到了血腥味，惦记着再给残废主人找点食物来吧。

“有条狗！今晚汤里再炖条狗腿进去，这滋味肯定美极了！”好几名吃人的悍兵都抬头狞笑道，并慢慢抽出刀，猫下腰，朝黑狗包围过去。

在屋里一直冷眼旁观的各人都眉头一皱。谁知道盲眼老汉竟突然拔步跳了出去。恐怕是吃了烤乌鸦肉有了力气。盲眼老汉跌跌撞撞冲到路中间，对着狗叫的方向大叫道：“你们谁敢动我的狗试试！”

大家怎么也没想到盲眼老汉竟然如此冲动，会为了一条狗挺身而出。但此刻后悔没有按住他也无用，只能手中暗扣了断枝残垣在身后，然后看着盲眼老汉唿哨着唤狗回来。黑狗倒也听话，乖乖的跑回到盲眼老汉脚边蹲下。

那些悍兵个个须发板结、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个个都是恶狼般的神情，嬉笑着道：“这里又冒出一个下汤的料来。”说罢挥刀朝盲眼老汉走去。

北宫殳和雉从破屋里跳出来，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暗中却紧握了断枝，把步子的重心移到后脚，准备一击中最近的一个敌人的眼睛就拉着大伙逃走。眼尖的悍兵却突然发现了躲在后头的珥海和魅，欣喜若狂的吼叫着道：“有女人！有女人！”

匪兵们一听说有女人，都齐齐的朝一边聚去，北宫殳、雉、珥海和魅正想着今日要如何全身而退时，突然听到一个悠扬悦耳的女声从旁侧上方响起：“——今儿个，怎么这般热闹啊？”

众人侧目看时，只见一个白衣飘飘的年轻女子正坐在旁边瓦屋的房顶上，边给自己发髻上插上一朵粉白色的小花，边笑吟吟的问话。

匪兵们的目光都发直了。北宫殳四人也都不禁朝那女子望去，只见她明眸皓齿，两颊绯红，身形窈窕，相较于魅的妖艳，她更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实在是美的不可方物。

匪兵的头脑狂笑道：“想不到今日运气出奇的好，这小小的村子里竟然有这么多上等的好货！兄弟们小心把这些好货都拿下，不要磕着伤着了，带回去好好养着。”说罢，十几个匪兵已经狞笑着散开，四下包围了那间破瓦屋，性急的已经开始攀墙准备上房顶。

珥海见状焦急道：“怎么办？有什么法子可以救那位姐姐啊？”

魅横了珥海一眼，心想这女人还真是婆妈，只要眼见是个活物的各个都想救，也不想自己都还是人家嘴边的一块肥肉。

“喂！怎么全都上来了？可不要让那几个逃走了！”匪兵头脑醒悟过来一声令下，即刻就有匪兵转身朝北宫殳等人扑来。余下的都朝那娇柔妩 媚的年轻女子扑去。

年轻女子嘤咛一声，站起身来犹如跳舞般在原地转了个圈，从腰间抽出扎衣服的丝带，迎风一晃，立即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变成一根细幼的银白软鞭。众匪兵都被她曼 妙的身姿所迷惑住，一时间竟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刹那间，眼前漫天都是年轻女子白衣飘飘的灵动身影，缭乱至极，仿佛凭空变幻出了十多个分身，瞬间同时挥动软鞭，那十几个匪兵，包括正转身朝北宫殳等人扑去的，全部被那软鞭割开撕裂，尸块血肉雨点一般飞洒四溅落下。

珥海看得连嘴都合不上了。只有北宫殳看清了，那年轻女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分身，那十多个匪兵全是她一人所杀，只是她身形如电，竟然能在眨眼之间漂浮移动挥鞭杀人，第一个被软鞭撕开腰胯的匪兵断作两截的尸身尚未完全分开，最后一个匪兵已经从头到耻骨被竖劈成两片。出手之快、之准、之狠，真是空前绝后，闻所未闻。

白衣女子飞旋着身子，如同一朵桃花自枝头缓缓飘下，静静落地站在北宫殳四人面前，用不屑一顾的高傲般眼神注视着四人，也不说话。

还是雉首先上前双手抱拳拱手作揖感激道：“今日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大恩大德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白衣女子不说话，轻蔑的一扭头，准备离去。魅站在雉身后，用力的把雉掐了一把，不满的小声嘀咕道：“你奶奶 的，看见漂亮女人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要不是姑奶奶我中了‘天蟾囊’的毒，不要说这几个王八羔子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把头剁下来给姑奶奶我当凳子坐！瞧瞧她那德性，拽得不行……”白衣女子像是听到了魅的话，竟停下脚步来，突然一个扭头，望着四人。

这女子看着如此温婉美貌，杀起人来却招招阴狠。珥海见她突然扭头，生怕魅的话触怒了她，唯恐她一生气，连大伙一起拿鞭子抽死了。于是害怕的缩着身子拉着魅往北宫殳身后躲了躲，还不住的给魅使眼色叫她住嘴。

白衣女子定定的注视着四人好半天，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抽出鞭子一样的丝带，而是开口用她那银铃一般的声音问道：“你说什么？你们中了‘天蟾囊’？！”

雉生怕魅再开口胡说得罪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大恩人。倘若四人没有中这该死的毒还好，那么眼前这位年纪轻轻貌美如花的女人倒也不足为惧。只可惜依目前大家的实力，还是低声下气保命最要紧。于是连忙把魅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还对着她一顿挤眉弄眼。

“恩人莫要见怪，她自小说话就口没遮拦。不过我们四人确实身中‘天蟾囊’剧毒，正要赶往俱罗国寻找玄翎婆婆解毒，未想在此处遇到匪兵，幸得姑娘出手相救。”雉开口回答道。

白衣女子脸色不变，依旧面含微笑问道：“谁给你们下的毒？”

“冷家堡堡主冷忏。”雉回答。

听罢白衣女子微微颔首，似乎是在思索这冷家堡堡主冷忏是何许人也。大家也都等着她继续发问，心想着或许不用等找到玄翎婆婆，这姑娘就能解这‘天蟾囊’的毒也说不定。正满心期待着，那白衣女子却突然一转身，轻轻一甩衣袖，慢悠悠的撇下大家继续朝前走去。

大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白衣女子就已施展轻功飘飘然要走远。魅急忙挣脱了雉和珥海，往前跑了几步，冲着那白衣女子大喊道：“喂！你还没回答，是不是能解我们的毒——？”

白衣女子头也不回，只管自己赶路。

“你奶奶 的，我们到哪里去找玄翎婆婆啊——”魅继续冲着白衣女子咆哮道。

“你们从此往北去百里，就能到玄翎婆婆的居所。倘若四日后月上柳梢还不能赶到，就需等上十年才能有幸再见到她噢……”白衣女子终于抛下一句话，然后隐没在视线里。